桌面上的丹青被一只骨节匀称,修长白皙的手拿了起来,陶景贤抬眼看去,祁云昭带着一身风雪的味道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手中的画。
画中庭院红梅正盛,寥寥几笔勾勒出庭院里的人儿,陶景言穿着一身白色的狐皮大氅窝在雪地里专心致志地堆着雪人,画中人眉眼含笑,看上去比红梅还要明艳。
“殿下来了,耳房的人怎么也没通报一声?”陶景贤说,“殿下今日不是在京郊?”
“这画儿不错。”
陶景贤笑道:“这是宁王殿下方才画得,他从小丹青就很不错。”
祁云昭没有答话,眼神望向庭院中疯玩打闹的几人,琉璃似的眼珠微转:“他倒是活得开心。”
陶景贤一时之间拿不准那个“活得开心”指得究竟是谁,便也没在搭话。
祁云昭只是站着,陶景贤递给他一杯温酒他也没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庭院里的人,直到看见祁云锦一个虎扑把陶景言摁在雪地里,他才开口:“陶景言。”
美好的氛围就此被打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动作,看向他行了个礼。
“随我回瑜王府。”
好不容易来了半天假期,却被上司随叫随到叫到岗位上了,哪怕陶景言再怎么不情愿只能照做,他拂去头顶上的雪,“哦”了一声。
祁云锦眼巴巴地看着陶景言走到五哥身边,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祁云昭隔着人远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多么善意,全是警告。
许是第一次见他眼中的敌意如此明显,祁云锦一怔,僵在原地不敢再说话。
“这是我今日写的大字。”
书房内炭火烧得很足,陶景言换了一身衣服,又窝在小榻上喝一碗姜汤,没一会儿额头上就被捂出来汗珠了。
祁云昭接过来扫了一眼,嫌弃道:“真丑。”
陶景言双手捧着汤碗,敢怒不敢言。
“不过比之前的字倒是强得多了。”祁云昭将宣纸轻飘飘地放下,他说:“我打算年后给你个职位,主簿怎么样?一些简单的文书想必你也可以处理了。”
陶景言觉得他在这里简直像是一个米虫,这里包吃包住还不说,连带着把自己的学习教育都给包了,不得不说,除了工资要充公之外,这份工作没有任何毛病,陶景言甚至怀疑祁云昭实际上只是想把自己留在身边,其实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事情。
但是这种想法未免有一些太脸大了,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大米虫有什么好觊觎的。
“你也不必忧心,主簿只是处理一些文书工作,虽说你的字丑了一些,但是也是可以胜任的。”
陶景言张了张嘴:“那……”
祁云昭一挑眉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说什么话。
“那工资还会给我涨吗?就是……月银。”
祁云昭:“……”
“真的那么缺钱吗?”
“其实可以找二哥哥要来着,但是张不开那个口。”陶景言挠挠脑袋,“但是陶府每个月的月银也是够花的了,毕竟银子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吗。”
世家子弟大都对于金钱欲望嗤之以鼻,巴不得把自己打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神仙形象,哪怕自己背地里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脑满肠肥,嘴上还念念有词什么“万钟于我何加焉”
这陶家的小子,倒是个财迷,两只眼睛都快变成铜钱的形状了。
“涨涨涨”
“好嘞!”
只能说陶景言对于祁云昭这个封建地主头子压迫人的手段还是不了解,很快他就发现了,他每天又多出了一个工作——陪祁云昭上早朝。
第二天一早画棋把他叫起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呢。
“公子,瑜王殿下的马车在府外等着呢。”
陶景言躺在床上埋在被子里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啊!!!”
“现在才寅时!寅时!你们古代人睡觉那么少是会折寿的!”
“可是没办法呀,早朝都是这个时间,公子快起了吧,早朝迟了是要挨板子的。而且瑜王殿下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总让人家等着也不像话。”
画棋最近和陶景言混熟了,愣是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把人梳洗打扮好,往他手里塞了一包点心直接往瑜王殿下的马车里一塞。
于是一路上,祁云昭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笏一边看着车上的困神,只觉得怪好笑的。
陶景言虽然平日里颇有一些离经叛道,但是行为举止也算是和规矩,让人挑不出来毛病,今日可倒好,屁股往马车上一坐,根本就没给祁云昭多余的眼神,眼角还泛着眼泪花儿呢,闭着眼睛捏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在嘴里送。
可能是因为太困了,这位一时拿不准自己究竟是该吃还是该睡,于是只能闭着眼睛机械地往嘴里塞点心,不过多时,祁云昭就眼睁睁看着他捏着点心的指尖一顿,随后无力的搭在膝盖上,彻底睡熟了。
“……”
真的这么困吗?
祁云昭盯着他嘴角的点心渣,指尖微动,抬起手来掩饰地放在嘴边咳嗽两声:“陶景言?”
“陶景言!”
“嗯?”
“别睡了。”
“没睡啊。”陶景言闭着眼睛回答,“我醒着呢,我醒着呢,什么事儿你说。”
“幕僚在金銮殿外等候,万一睡着了也是要挨板子的。”
烦死了。
陶景言缩在马车角落里自己哼哼唧唧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祁云昭,甚至都不想给瑜王殿下请安。
偏偏祁云昭这个人还欠得要命,明知道陶景言现在不想理他,非要欠登一样去撩拨他:“吃的什么?我也没用早膳,分我一块?”
陶景言抬头看他一眼,白净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听了这话马上低头对着自己的点心“噗噗”喷了两口口水。
“脏了。”他说。
祁云昭:“……”
“小气鬼。”
陶景言被人硬是从温暖的被窝拽起来,凌晨三点就得陪着这个人大老远跑到皇宫里去当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