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最后吃得也没滋没味的,饭后陶景言推着二哥哥在大街上散步消食,陶景贤忽然怅惘道:“我年少时在先太子身边伴读,虽然他平日里迂腐固执了一些,但却远远没有像如今这般刻薄。”
“那是因为当时他也不过才二十五岁,也正是风华正茂,春风得意的年纪,在他眼里你和他除了身世之外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如若他知道日后十年便如一坛死水,毫无波澜,而你平步青云,他怕是早就变态了。”
陶景言推着二哥哥慢悠悠地说,“而且你发现了没有,他嘴上刻薄,实际上还是艳羡你的才情的。”
“是吗?”陶景贤看上去很是意外。
“是啊,他的书签上写的是你年少时做得那篇《望城赋》的名句。”陶景言说,“我今日在宫里不小心看到的。”
“他是家中贫寒,到了京中也无人为他引荐,所以四处碰壁。”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陶景言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二哥哥的手上,“好了,不提他了,反正你日后也见不到他,为这种人搅动心思做什么?”
“阿言,你今日早膳的时候不在家,想来你也没听到,爹说娘亲过两日便要到达京城了,她惦记你得紧,可不可以提前告假几天好陪一陪她?”
如若不提陶景言都快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娘亲了。
要么说陶隋陶大将军,铁汉柔情,年轻的时候遇见了江南女子陶夫人便一见钟情,在军营里拼死杀敌拿了军功到御前请旨赐婚,于是秦书意一个江南府上家的女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陶隋的夫人,秦书意嫁过来这么多年吃过得唯一的苦怕不就是生的小儿子是个不会说话的智障。
这不前些日子收到飞鸽传书说小儿子的病好了,恨不得直接跟着鸽子飞回京城,飞鸽是上午到的,人是中午上的船,在江上飘了一个来月才要到。
“你还记得娘亲吗?”陶景贤问他。
陶景言摇摇头:“我都说了那些年的记忆并不清晰。”
“你之前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连用针扎你你都不知道痛呢,只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
陶景言突然被二哥哥幽默了一下,捂着嘴巴嗤嗤笑了起来。
“你还笑。”陶二哥掐了他一下,“下午回去便跟瑜王殿下好好说说,他会放你回来的。”
“你娘亲要回来了?”祁云昭站在书案前摆弄花瓶中的腊梅,闻言抬头错愕的神情不似作假,“算算日子也快了,之前就听说陶夫人回乡探亲,看这时间怕是知晓你康复后便匆匆坐船赶回来了吧。”
“是的。”陶景言说,“所以……三日后……我也不用请很多假,两日就够了,我娘她会理解的。”
“不用两日,明日便是先太子忌辰大典,等忙完了这件事后你就放假吧。”祁云昭此时的心情似乎不错,伸手剪断了腊梅伸出来的残肢,“左右年关将近,你就直接等正月十五了之后再回来,你娘匆匆赶来见你,你该好好陪着她。”
“多谢殿下。”
“不必,明日去管家那里先把这个月的月银领了吧。”
陶景言看着他面前那支开得正盛的腊梅,祁云昭今日没去军营,所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袍子,看上去眉眼都柔和了许多,正低垂眼帘摆弄着瓶中血红的梅花。
他问道:“我先前在府中留夜的时候,见殿下因噩梦困扰,夜夜难安,不知最近可好些了?”
祁云昭没想到陶景言会突然关心他,如实回答:“还是老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
陶景言张了张嘴,规劝的话此时若是说了,怕是会直接戳祁云昭的肺管子,到那时候他就不会是这么和颜悦色了。
次日,先太子的忌辰大典终于拉开了帷幕,陶景言一早上便换上了一身缟素,临行前陶景贤叫住了他,伸手整理了他身上的衣服:“你去的时候,记得给太……先太子上柱香,他性格仁厚,想必会保佑你的。”
“如若见了皇后娘娘,记得帮我看看她气色可好?”
陶景言下了马车,随着祁云昭走入了浩荡人群,祁云昭今日显得格外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陶景言知道他今日心情应是不怎么样,于是也很默契地闭嘴没有再谈及此事。
东宫一夜之间挂满了白幡,和檐下的冰锥垂在一起,寒风吹过,飘飘荡荡更显寂寥。
官员们身着统一的素衣丧服,有序进入大殿。
“瑜王殿下,请留步。”
身后一道男声唤住二人,祁云昭一回头,就见一身姿修长,器宇不凡的男子朝他们快步走来,他点点头:“小韩大人。”
陶景言心里“哦”了一声,终于把人对上号,来人正是当朝太傅之子,现任国子监司业韩正修。
“这位想必就是陶家的那位小公子?当年还在国子监念书之时就常听章华提起家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弟弟,如今一看果真仪表不凡。”
陶景言点头:“小韩大人谬赞了。”
“你家二哥哥呢?没和你一起来么?”
“天寒地冻的,我家二哥哥昨日不幸染了风寒,今日高烧实在起不来身,是以在家中休息。”陶景言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多谢小韩大人惦念,待我回家自会转告二哥。”
“不来也好,故人已去,省得他再想起来伤心事。”韩正修看着陶景言,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他心里直发毛,陶景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东西啊。
“只是我听人说,陶小公子这么些年来还没叫人启蒙,不知陶小公子识字吗?可想科举做官?陶小公子可受陶府荫蔽,直接进入国子监念书。”
陶景言:???
你们国子监是招不到人了么?
还真是什么人都要。
祁云昭微笑着把陶景言扯到身后,说:“他如今在我这里只是谋一份差事解闷,陶老将军也无心叫他入朝为官。”
“是这样啊。”韩正修看上去颇为遗憾,“我只是觉得陶家子都是人中龙凤,景言若是好好学,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陶景言笑道:“胸无大志,小韩大人见笑了。”
韩正修走远后,陶景言擦擦额头上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