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言跟随着祁云昭走入殿内,侍从将殿门关上,一时间大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祁云昭对着先太子祁云昌的牌位跪下,手中的香举过头顶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随后起身插入香炉内,陶景言也跟在身后有样学样,据说先太子仙逝之时才刚刚加冠,而先太子的字早在先帝在世之时就已经定下来了,取为“渊渟”二字。
陶景言盯着排位上的字出神许久,他忽然开口问道:“祁云昭,我怎么从未听别人喊过你的字?你的字是谁给你取的?”
祁云昭看着陶景言,半晌无言,直到那人又看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回答:“清沂。”
“我娘在我幼时所取,只是不同的是当时我们早就遭人厌弃,我娘担心我这个冷宫里长大的皇子既无人启蒙,又无人教导,她知晓旁人到了年纪都要取字,担心到时候没人理我,便为我取了一个。”祁云昭扯起嘴角笑了,自嘲道:“只可惜我娘没读过几本书,这字的寓意怕是没有‘渊渟岳峙’那样美好。她说她是想起了当年在父皇在水边相遇,一见误终身。”
“是么。”
陶景言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一样的感觉,他说,“延目中流,悠想清沂。童冠齐业,闲咏以归。我爱其静,寤寐交挥。但恨殊世,邈不可追。”
“倘若这个字的寓意当真不好,先太子在世之时就应该给你改了。”陶景言说,“旁人希望先太子如渊水深沉,是因为他自生下来便是太子,身上系着万民生息,而清嫔娘娘只希望她的孩子能清和平安。”
“祁清沂,你也是在爱中诞生的,更有太子殿下一手带大,切勿辜负了清嫔娘娘和先太子的期盼。”
这一句话便犹如一缕清风,自他诞生那一日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吹来,穿过几十年的光阴,直中祁云昭的眉心。
不盼着这孩子能成为人中龙凤,只盼着他能在污泥一样的皇城里明哲保身,清和平安。
“她为何……她为何不直说……她这都是为了我……”
“因为想让陛下惦念着当年一见钟情的份儿上,善待你。”陶景言回答,“我以为你会明白的。”
“可我也是如今才想通。”祁云昭跪在地上喃喃道,“真的是这样吗?”
殿内一阵风吹过,香案上的些许香灰洒在了他的肩膀上,洁白的布料上留下了些许灰烬。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吧。”陶景言说,“该别人进殿上香了。”
“陶景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我知道什么?”陶景言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只是正巧会背一首陶渊明的诗而已。”
二人上完香,殿门缓缓打开,人们三两成群站在廊下躲雪,为了防止这些身娇肉贵的大人们感染风寒,陶景言特意让人准备了些姜汤。他们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远处传来一声传唱:“皇后娘娘驾到!”
祁云昭闻言站在门侧,陶景言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水灵灵地跪下来了。
不过多时,便听到了寒风里群臣跪下行礼的声音,陶景言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只觉得面前拖过去了一地素白的华袍,随后好像又走了回来,在他面前站定。
头顶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把头抬起来。”
陶景言称了一声“是”,随后便缓缓抬起头来。
“这模样,你是陶家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草民陶景言。”
皇后冷哼一声:“果然。”
陶景言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这位大妈。
“来人,将这陶家子赶出去,不许踏入东宫半步。”
身边的嬷嬷太监走过来就要上手,祁云昭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拽:“且慢,不知他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您不能无端发落他,陶家满门忠烈,您无缘无故苛待忠臣之后,怕是会叫满朝文武心寒。”
皇后眯起眼睛,狭长凤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将祁云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祁云昭?你又是什么人?敢这样和本宫讨价还价?”
“回皇后娘娘的话,儿臣只是就事论事,陶景言并没有做错什么,您不能无端发落他。”
“本宫之前三令五申,陶家人不得进入东宫?陶景言,你来的时候你二哥哥没有告诉过你吗?”
陶景言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皇后不是讨厌他,是因为当年先太子亡故一事怀恨于心,毕竟当时陶景贤和先太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跌落山崖,就只有陶景贤活着回来了。
皇后丧子,便将怒火牵连到了陶景贤身上。
顺带着陶家所有人,她都讨厌。
祁云昭也没惯着她,对着皇后抱拳行礼:“皇后娘娘,东宫的主人是太子。”
东宫的主人是太子,如今东宫之位还是空悬着的,除了皇帝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把陶景言赶出去,就连皇后也不行。
祁云昭伸手把跪在地上的陶景言拉了起来,他说:“殿中炭火烧得还算足,门口风大,还请皇后娘娘移步殿中,皇兄应当很想念您。”
陶景言被他拉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皇后依然立在门口,双目猩红看着他们这个方向,那目光犹如毒蛇,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让他平白无故打了个寒战。
“你把皇后得罪了。”陶景言小声跟他说,“怎么办?她记恨你了会不会给你穿小鞋啊?”
“不会。”祁云昭说,“你且放心,回去你也不必跟陶二说实话,只告诉他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即可。”
祭典都要结束了,皇帝才带着柔妃姗姗来迟,陶景言的膝盖又糟了一回殃,但是幸而皇帝只是来走个过场,站在大殿门口说了一堆场面话,把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好一顿夸,又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说道感人之处不禁红了眼眶,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父亲,最后他给先太子上了一炷香便带着柔妃离开了。
上次在御书房,陶景言曾经匆匆看了一眼季柔,但当时太过于紧张,并没有看清柔妃娘娘的长相,如今一看他不禁有一些心惊。
柔妃娘娘倾城之姿不假,只是这年纪看上去竟然和他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