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听?”祁云昭问。
“要听。”陶景言说,“我要听,你跟我讲吧。”
祁云昭想了一会儿,从陶景言的书案上拿过来了一沓纸,“可我自五岁起就在东宫住着,一直到十二岁太子殿下仙逝,其中之事不胜枚举,怕是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你就挑……和我二哥哥有关的事情讲。”
“好。”
祁云昭讲得格外认真,几乎是从他五岁那年进东宫第一次遇见陶二哥开始讲起,从五岁,六岁,七岁,一直到十二岁。
七年的时间,他零零碎碎地提起了很多事情。
提起了祁云昭刚到东宫的第一天,陶二哥曾经特地登门道贺,还为他带去了许多笔墨纸砚,叫他好好读书。
提起了知晓陶景贤的弟弟身子骨弱,东宫也曾布发告示,寻求天下名医医治小童顽疾,那一年前来东宫毛遂自荐之人纷至沓来。
提起了陶二哥高中状元那一天,祁云昌曾特命人跟在状元游街的大马后面给路上欢呼的百姓撒糖块,据说当时那糖劈头盖脸的,不要钱一样,那一天养活了京城所有的糖块铺子。
祁云昭说着说着,不知说了多久,再一抬头却发现陶景言已是泪流满面了。
他被吓了一跳,毕竟陶景言从未哭得这么厉害过,默不作声,嘴唇紧紧抿着,眼泪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怎么了?!”祁云昭赶紧坐过去,将他揽在怀里给他顺顺气,“这是怎么了?你哪儿难受?”
“对不……对不起。”
陶景言泣不成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是我对不起你们。”他一垂眸,眼泪落得更甚,祁云昭被他吓到了,赶紧抱住他,又是伸手擦他的眼泪又是抚他的后背。
“怎么了?阿言可是做了什么事?不必害怕,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嗯?”
“解决不了了。”陶景言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这可如何补救啊,咳咳……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咳咳。”
“阿言,没关系的,你顺口气,来。”
祁云昭虽然不知道陶景言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失控,但是见他一副抗拒的样子,也不能再刨根问底,只是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缓口气。
陶景言将脸迈进了他的胸膛,没一会儿胸口便传来一阵滚烫的触感,祁云昭默不作声地拍拍他的后背,生怕陶小公子一边哭一边咳嗽,再把自己背过去去。
“对……咳咳……对不起。”
祁云昭想起来陶景言身子本就没怎么大好,再如此伤神怕是得不偿失,于是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又问道:“阿言可还好了?”
“我知道先太子是谁杀的。”
原本靠在他身上已然没动静了的陶景言忽然开口。
“我告诉你,人证在哪里我也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放过他。”包括我自己。
陶景言不知道怎么办?他可能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补偿祁云昭和二哥哥……可能连一生都不够。
他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曾经亲自为这些人物定下来了结局,可当有朝一日他成为了局内人,竟也是如此难以忍受。
祁云昭给他后心按摩的动作一顿,随后缓缓低头看了陶景言一眼。
“我知道了。”祁云昭了然。
“你知道什么?”陶景言抬头,一双哭得通红的眸子看着他,“你难不成现在就知道谋害先太子的凶手是谁。”
祁云昭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那我跟你说。”
“阿言……”祁云昭将他抱起,放在床上又将他的鞋袜除去,“我知晓你心中着急,可此时……只能从长计议。”
“为何?!”
“因为我们如今人微言轻,如若真的放手去调查,怕是证据还没等到我们手里,就被人拦截下来了。”
陶景言终于冷静了下来,是了,曾经祁云昭也是等有了军功和军权在身,才放手去调查此事的。
“那……只能等着吗?”
“只能等着。”祁云昭说,“不过阿言放心,阿言马上就不会如此委曲求全了。”
“我没有委曲求全。”陶景言擦干净眼泪,“我只是……”
“阿言无需多想,你今日伤神了,不妨先睡一会儿再起来用晚上,你哭到后面都没劲儿了。”祁云昭看着他泛白的唇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陶景言这身子究竟怎样才能好。
“我……”
“好了。”
祁云昭伸手脱下他的外袍,察觉到他的身子还有一些细微地发抖,便搂着他躺下,让人枕着自己的臂弯:“好好睡吧。”
祁云昭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他也发现了,陶景言听着他的心跳声睡得格外熟,许是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实在伤神,陶景言静静听了一会儿便眯着了。
祁云昭凝眉,捉起陶景言的手腕探了探脉搏——和顾岚待得时间长了,他自己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术。
脉象还是那般虚浮无力。祁云昭叹了口气,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
“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东宫明慧堂,是历代太子的书房,在那张宽敞的梨花木书桌旁摆着一张小小的书案,正适合十岁孩子学习。
此时的书案旁跪着这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头发被规规矩矩束在脑后,一条流苏发带系着两颗宝石和珍珠,亮晶晶地藏在发间,时不时在太阳下面晃眼。他正襟危坐,两只手举着书本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背书。
“这孩子……”陶景贤见他一本正经小大人儿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渊渟,你是不是管他太严?你瞧瞧怎么终日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话音刚落,里间的博古架后走出一个人,手里还捏着一卷书,身穿一身白金蟒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祁云昌走近了,微微弯腰,桃花眼中满是笑意:“清沂当真用功,怕我这个兄长也是自愧不如喽。”
年幼的祁清沂听见自己被人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