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访多年,收集齐了你手下的九百七十三条人命,用血书于这九百七十三条白绫之上,其中有一条,是你的父亲卫长英。”
老伯仰头望着摇曳的血字白绫,背对着卫浔。
“卫浔,你仗着如今的江湖谁也奈何不了你,在京城顶着国师之名过着舒坦日子,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吧。”
他转回头,胸腔爆发出无穷的怒火,怒目圆瞪,嘶吼道:“我发过誓,哪怕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也要寻得仇人,报此满门血债。”
老伯一番话如残冬呼啸的冷风,冻灭她早已燃起的杀意,此刻的卫浔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这棵古树,眼角涩红,面上挂着的,是清冷至寒的笑意。
一道闪电劈来,幽密的树林瞬间昼亮,九百七十三条白绫上飞扬的血红更加狰狞。
“阿浔。”安庭深焦灼关切的声音扩散在耳边,脑海里,血流成川的画面复又出现。
“阿浔你别吓我,你看着我。”安庭深双手覆在女子双肩,视野里,卫浔面无血色,如纸一般。
终于,那双冰凉的手拨开了他的双手,了无生气。
安庭深低睨一眼,在看清老伯一步一步后退的动作后,眸中寒光更盛于前。
“四年前投奔殷山?可真巧,姜国向南苏宣战也在四年前,这四年里两国时不时就有战争,征兵尚且不足,还会准你回乡养病?”
“你什么意思?”那老伯双眼怒瞪着安庭深,脚下的动作不自觉停了。
“你在撒谎。”安庭深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哈,”那老伯仰天大笑,“你倒是有几分聪明,可惜已经晚了。” 他又开始向后挪动,幅度极小,像生怕被自己发现一般。
他的身体离古树越来越近,似乎是想触动什么机关,三绝林诡异,盲目躲避怕是会弄巧成拙,而阿浔的意识似乎陷入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他方才一番话实则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也确实上当了,只可惜这短暂的时间并没有等来转机。
安庭深挡在卫浔前面,神情端凝而冷漠,他知道逃不过,但是,他没有退路。
正当他沉下心时,宋承竟也上前一步,与他一起,挡在了卫浔面前。
安庭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为九五之尊,竟会挡在臣子身前。宋承倒是淡然,只道:“我是宋祁,我所行所为皆是九王,并无不妥。”
殷山之行,皇上似乎一扫沉闷,比往日活泼了许多,他起初疑惑,原来是刻意模仿九王爷,皇上心思缜密他是知道的,竟不想缜密到如此地步。
不过不论什么,他此刻挡在卫浔身前,安庭深都是感激的。
“老天无眼!如此险恶之人还有人以命相护!”
那老伯哭喝一声,袖口对着树根处抖擞,袖中藏着的毒粉袋子仍未打开,便见一道寒光乍现,刹那间剑做龙吟朝方则铜呼啸而来。
一声帛锦撕裂之声,他抖擞开的衣袖随着袖中藏着的毒粉口袋刷地摔在了古树身后数十米,顷刻间方圆三米百草枯萎,土地焦黑如碳,一条拇指粗的幼蛇仅仅是尾巴扫到了焦土便瞬间死亡。
“原来你引我失控,是为散此毒?” 安庭深与宋承的目光不约而同投降了卫浔,只见她面沉如水,抬手间吟兮重回掌中。
“你所处之地,有千檀木树根渗透的汁液,是不会有毒粉侵蚀的。老头儿,你很懂用毒,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哈哈哈哈哈哈,用近千条命刺激你都不能引你失控,卫浔,你是天生的无情。”
一道闪电划破黑云,照亮了老伯狰狞的脸,卫浔望着眼前近乎发狂的人,自讽道:“失控?太天真了……”
“你们承担得起,我失控的代价吗?”
扬手间,冰凉剑锋抵在老伯胸口,不知为何,只是剑锋那一个端点的接触,却让他打起了冷颤。
一根白绫被风吹断,啪的一声挂在了卫浔发髻上,她轻轻捋平扭了几转的白绫,一行血字渐入眼帘。
上书:卫长英,为卫浔害。
真巧,九百多条白绫,偏偏这一条断了。
老伯余光瞥见了白绫上血红色的名字,嘲讽道:“也是,连生身父亲都不放过的人,我又怎会奢望,你会为了这一千多条无辜的性命有半分自责?”
卫浔攥紧了掌心握着的白绫,眼里的杀意已不掩半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宋承急切的声音:“安庭深!你怎么了安庭深,你说句话啊!”
卫浔惊慌,也顾不得这该死的老伯,毫不犹豫地奔到安庭深面前,用身体撑着他几欲倾倒的身子,只见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低哑:“他在激怒你,不要上当……”
他中毒了!
自己百般小心,还是让他中了毒!
卫浔立刻封住了他的穴道,暂时阻止了毒的扩散,她本以为这歹人是冲着她来的,却没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很奇怪吧,你功力如此之深,对各色毒药感受灵敏,刚才也及时阻止了毒粉散出,怎么还是让他中毒了?”
卫浔懒得听他废话,抬剑指着他:“给我解药,你跟你主子的要求,我自会答应。”
从安庭深中毒的那一刻起,卫浔就都明白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京城的那位太后娘娘。
她猜到自己统一九脉的打算,必会出手阻止,只可惜拉拢不成,便来阴的。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那老伯从千檀木树下走了出来,仿佛已不惧怕卫浔,“你想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的目的,自去找她便是,至于这小子的毒,三两日是死不了的,只要我得到太后指令,解药立刻奉上。”
“呵——”卫浔冷笑。
“你听着,他无事便罢,若伤了一分一毫,我定要你日日忍受凌迟之辱,死后挫骨扬灰;我会杀进皇宫,手刃陈安銮,搅得你们太后一党,永无宁日。”
字字威胁,却冷漠而平静。
那老伯颜色镇定,背后却一阵阵的冷汗,他很清楚对面的这个人是何来头,天下任何一个人说出这话都可能会被人笑掉大牙,唯独卫浔不会,因为她做得出来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