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甚好,我也不用日日夜夜恐惧他们的亡魂了。”苏槿沉言,眸中一抹隐忧之色悄然败落,乌瞳里忽然多了少许开明。
“安庭显知道吗。”卫浔声音柔润轻和,叫人无法和方才那个一掌劈断房门的人重合半分。
她轻抚小腹的动作乍然停了,只摇了摇头,然后仍静静地望着床头垂坠的淡紫色流苏。
“他早在少年之时就已杀人如麻,他师从靖国第一剑秦蒹轲,天资出众,颇得秦蒹轲爱重,只是极度弑杀,多次弑杀同门,最终被秦蒹轲赶出师门。此后几经流转,凭着一身本事在南苏找到了立足之地,成为了太虚山的主人。”
“他爱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为了得到她,他用尽手段。可他穷尽一生都没找到女子的藏身之所,他把他的恨全部发泄在了这些无辜人的身上,其手段之残忍,已不属于正常人之列……”
听到这,苏槿回想起被关在京郊的两天,那院落里躺着八具尸体,可事实上却死了九个人。
风正厉捉来了附近的九个村民,把他们关在院子里,那九个人似是饿死鬼一般,面黄肌瘦,浑身颤抖。
“想活着?”那双鹰狼一般狠毒的眼一一扫过众人奴从的哀求,忽然,他伸手指向了九人中最强壮的一个,如呼吸一般随意自然地道:“吃了他,我就放了你们。”
苏槿颅血倒灌,心脏窒停,她听见自己急促颤抖的呼吸如命悬一线的奔逃,而那双腿早已不听了使唤,摊在原地如死水。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眼眶处可以感知的火烈日光被一团阴影遮住,下一刻便有一只脚狠狠踢向了自己腹部,她吃痛地张开了眼睛,他蹲在自己面前,双手死死控着她的头,那八个人将一个活人生生咬死,分而食之的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撞击,她终于泄了一身的力气,像个死人一般。
然后,他拔出剑来,剑光映在她脸上,她以为,如此死了也好。然那剑光滑过之后,却是那八个人,再也没站起来。
“他太可怕了,他是疯子,是疯子。”
惨烈的回忆挑起了苏槿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奔到卫浔身前,模糊的视线渐渐看不清眼前那双冷清的眸瞳,她心乏累之极,双手不禁握起女子双臂,又顺着她的身体滑了下去,身体不停的抽抖着。
“苏槿,安征一家如何亡命,苏家如履薄冰只能归隐,安庭显不惜性命博一个地位,换来如今安家在朝廷说话的权利。”
卫浔躬身扶起苏槿,“这些,你都经历了,这世上最险恶的东西你都熬过来了,他风正厉,不过是受人摆布的一颗棋子,只是安家与太后博弈的牺牲品,如何配叫你苏槿受他如此大辱?”
“风正厉让你看的三尺血浆,腐骨蛆尸,就是要撕掉你心里所有的纯净,现在他死了,你却还在帮他,割你自己的心吗。”
一番言语,字字肺腑,卫浔在苏槿绝望的眸子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静峙良久,苏槿忽然笑了,涩红的眼眶映衬在苍白的容颜上,一副颓唐,“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嘭——
一声空响在卫浔心底炸开。
也许是,“命大罢了。”
苏槿看出她的回避,现在的自己,或许能理解当年的卫浔,那些惨绝人寰之景,绝不想再提。
苏槿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骄阳更盛,安庭显面容憔悴,背着阳光向她奔来,那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多少次无常索命都未曾皱眉,却因她一小小女子,泣不成声。
相公,我饿了。
这是她闭门多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那日经历她不想再提,安庭显也从未过问,她生在权臣世家,早已见惯人命贱如草芥,权位之争的败者,也不过人头落地而已,这本没什么,真正让她恐惧的,是风正厉那种疯狂偏执的虐杀。
其实卫浔一番肺腑之言也并未劝得她分毫,真正让她醍醐灌顶的,反而是卫浔有意回避的那句,“命大罢了。”
她忽然明白,这凉薄的人间从来不缺负重之人,有多少人在磨难中死去,又有多少人在磨难中重生。
卫浔之流,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