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微寒凝坚,受困于绳网内的凉赢早已冻僵。
花卷玉手叉腰立于围墙树下,蔑声一笑,“哟,我说怎么昨晚送饭时不见人,原来是偷偷跑来这里荡秋千了。”
她还不忘抬手握着树枝,穿过绳网戳了戳凉赢的肩膀,“可还尽兴?”
凌空“嗖”的一声,绳索断裂,落入草间的凉赢得以拨开绳网。
“姐姐也真是的,既是如此昨晚便该来寻的。”
不期而至的喜饼上前将凉赢搀扶起来,见其浑身颤抖不止,面颊冻得发紫,禁不住轻声抱怨起来,“昨夜风寒,瞧瞧,胳膊冻得像船桨一样硬,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起身之前,凉赢还瞥见围墙之上锲入了一把短柄弯刀,可等到喜饼将自己搀扶起身后,墙上却只剩下一道凹痕。
“寻来作甚?”花卷细眉微挑,一脸不屑,“自讨苦吃而已,再者疼痛才能让人反省,趁这个机会好好长个记性也非坏事,下次可就不是被吊着冻上一夜那么简单了。”
随手将树枝一丢,花卷扭身便走。
“还好么?”喜饼见凉赢半晌不说话,也很是不解,“你也是,人被吊起来嘴又没被捂上,怎么不大声呼救呢?”
想起昨日喜饼临走忠告,凉赢侧目躲其视线,始终不敢将真实原由脱口而出。
怕被一刀宰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
“啊!”
刚刚将精心蒸好的芙蓉糕从笼屉中端出,便被这一声尖叫吓得差点脱了手。
“非得动真格收拾一顿才肯老实么!”
咬牙瞪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花卷眼中怒火比灶膛内还要烧得浓烈,抄起案上的擀面杖便冲了出去。
声音来自棋盘方场,这里一片空旷,地面皆是四方格拼合,比寻常棋盘大上近三十倍。
花卷一眼便见天元位那一格下陷中空。
与此同时,喜饼也闻声赶至。
两人快步赶至下陷空格处,见凉赢果真失足掉了下去,四肢死死撑着周遭,以免落入锋刃交错的底部。
“哎呀,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随行带来绳索的喜饼便欲搭救,却被花卷手持擀面杖挡在了胸前。
“又不是我们推下去的,看那样子还挺能撑的,再等片刻不妨。”
喜饼一脸骇然,“姐姐,此番与往日不同,真有万一可如何交代?”
花卷不以为意,蹲在陷口边居高临下俯视,“不是没给过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自来送死,真拿我们当善男信女了?”
“姐姐...”
“你不是口口声声对自己的主子很忠心吗?不惜一切也要回到她身边去,光用嘴说可不成。”
花卷根本不理会喜饼的焦急,手握擀面杖颇有节奏敲着脚边砖面,微微哂笑,“来啊,不要总指望别人来救,自己爬上来,若是上不来,我会再找土把这个洞填起来的,连你一起。”
光是手脚撑在四周土壁维持,便已让凉赢汗如雨下、衣衫浸透。而下方尖利的刀刃几乎就要碰触到自己的鼻尖,自己稍一松劲,身上便会被捅出数个血窟窿来。
偏此时手心渗出的汗使土壁更加湿滑,刀刃尖端已划破了鼻尖,渗出了血丝。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当五指满是掺杂血水污泥的右手自陷口伸出,死死抓着边沿时,花卷和喜饼俱瞠目愕然。
靠自己爬上来的凉赢气喘不止,可眼神之坚毅,却未见丝毫动摇,但终究气力耗尽,元神虚弱,整个人扑倒了下去。
模糊的视野即将完全闭合之际,一个修长的紫色身影于远处沙洲若隐若现,来不及分辨,凉赢的脸已经贴在了冰冷的砖面之上。
眼前一片漆黑,却只觉一阵暖流在手背下烘烤。
“嘶。”
指尖痛感令凉赢猛然睁眼,便见喜饼坐在塌边,捏着自己的右手靠近灯台,小心翼翼地用竹签从指缝剔除污泥。
“躺着勿动,马上就好。”
喜饼见其醒来,长舒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依旧未停,“可真有你的,竟然将食指扣进那满是碎石的泥壁之内,这样爬上来一定很痛吧?”
“那也比死强,”凉赢见自己衣衫未换,也暗暗松气。
刚巧清理好,凉赢抬头方见花卷背倚门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要是还走得动,自己梳洗更衣后便随我上船吧。”
凉赢方才注意到枕边早已放好了干净衣裳。
“上船?”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沙洲水榭旁停着的小舟,“去哪里?”
喜饼接过话来,“少主有话,让你迁往梅洲。”
“三公主?”凉赢情急失色,“为何要让我去那里?”
喜饼收起竹签和拭布,微微一笑酒窝浅显,“此乃少主决定,我们只管听从不问其他。”
明明自己想要离澜苑、离那位素未谋面的三公主越远越好,可自己的拼力坚持换来的,不过事与愿违。
思及此,凉赢双手捂着额头,十指自额顶插入密发,扯下了几缕青丝。
独自梳洗更衣罢,已是黑夜如幕,点点繁星相映,半圆之月如银照水。
小舟停靠船埠,花卷提灯于岸边等候。
“腿软了?待会儿穿过彼岸,动静可小些,吵着少主我与你没完。”
瞪了一眼凉赢,她便转身先行跨上甲板,挂提灯于舱边,手持船桨再行催促,“快些,别以为我愿意载你。”
我也不愿啊。
这句话到了嘴边,凉赢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轻舟过湖,涟漪自船身两散,唯有船桨划波之声搅乱静夜,于凉赢而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船埠灯柱幽火黯淡,却为乘波起伏而来的小舟引领了方向。
舟身靠岸,凉赢不想挪窝,试图做最后的无力反抗。
可终究架不住花卷那满怀杀气的一瞪,紧咬下唇站起身。
刚弓腰踏上甲板,花卷突然一脚踹了过来,凉赢反应不及登时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