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纷纶地坠落于连绵屋宇之上,在天地间扯起皓白的幔。
仲春新雪,文庙春祭。每年春天第二个月第四日,皇太子率领群臣百官和师生学子前往国子监,释奠于孔宣父。
国子监坐落于长安城朱雀门大街,东第二街北起第一坊。依着左庙右学的传统,国子监设有两门,玄黑色的太学门通往学馆,朱红色的庙门通往文庙。
殿内灯火煌煌,中央正坐一尊孔宣父像,配像以先师颜子立侍,高大的庙壁上绘有七十二子和二十二贤画像。
殿外细雪纷纷,皇太子身着绛纱袍,头戴通天冠,恭读祝文:
“永宁七年,岁次癸卯,仲春上丁。皇太子康,敢昭告于先圣孔宣父,惟夫子固夭攸纵,诞降生知,经纬礼乐,阐扬文教,余烈遗风,千载是仰,俾兹末学,依仁防艺。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祗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先师顔子等配,尚飨!”
话音落下,东面西面的钟罄轰然奏乐,带动两侧的鼓声隆隆大作,最后悬编之间的三镈钟悠悠响起。
钟鼓之声里,以皇太子为首,满殿文武群臣和生徒学子一齐俯身行礼,雪花在无数拂动的衣袂间上下飞扬。
礼毕,虞安在人群里悄悄回头,背后的人恰好起身。
那人朝她抬首,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狐狸似得半眯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狡黠。
他长裾广袖,方履高冠,深绯色的官袍绣着许多一寸的小朵花,腰间正正地系住一根鎏金带,端静得不可思议。
撞见她的目光,他竖起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微笑着抵在唇上。
“嘘。”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虞安默默地回头重新站好。
“周满,字宁止,官拜礼部侍郎,转翰林院学士,任文词待诏。”
她的脑海里,一个清冷女声解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
她在脑海里回答。
虞安有一个秘密:她是穿越来的。
穿越以前,虞安是在某高校刚就职的青年教师,即学术圈所谓“青椒”。
虞安是卷王中的王,本科以专业绩点第一的成绩保研,硕博连读五年,连发六篇c刊,出国访学一年,终于拿到了留校任教的机会。
卷过千军万马、好不容易挤进学术圈的她,仍挣扎在“非升即走”的怪圈里。如果学术成果不达标,升不了职称,她就只能选择进站当博士后。
然后在疯狂参加学术会议的路上,她遭遇了车祸……
再次睁眼时,她的魂魄飘在长安城的上方。半透明的魂魄映照着下方的街坊里、燃烧而起的大火。
她……穿越了?
“走水啦!走水啦!”
四面八方的声音在喊。
懵懂之中,虞安的魂魄靠近了那座烈火中的宅邸。
烧得吱呀作响的黑漆木门上,一块石匾苍然有力地刻着“虞府”二字。
她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动着,晃晃荡荡地进入了一座穿堂。喷涌的火舌烧断了一根木梁,重重砸在紫竹编制的折屏上。
“咚”的一声,插屏裂开,露出背后的人。
“那是你。”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悄然响起。
虞安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不过是没戴眼镜的样子。
紫竹折屏后蜷着一位濒死的娇小少女。她双目紧闭,睫毛弯弯,小巧的唇,小巧的鼻,玉琢般的小巧五官精致生动,扑扑的烟灰熏在脸上,却掩不住羊脂白玉般柔嫩美好的肤色。
脑海里的声音肃然道:“你是礼部尚书之女,虞安,字长盈。”
话音未落,虞安的魂魄被什么力量猛地推了一把,直直地朝着那少女的身体撞了过去!
灼热的气温连同满屋的烟灰冲进鼻腔。
虞安剧烈地咳嗽着,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活过来了?
脑海里的声音命令式发话:
“长盈,跑!”
生存本能的驱使下,虞安挣扎着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从小就不缺勤的三好学生,她谨记幼年时课堂上讲授的火灾逃生技巧,知道大火袭来时的第一件事便是掩住口鼻。
她奋力地摆手,一把摔碎檀木案几上的青瓷瓶,撕开一片衣角,以瓷瓶中的清水沾湿,飞快地掩在脸上。一团清凉湿润的空气闯进口鼻,她弯起身子,近乎半蹲着冲出穿堂。
“向左!再向左!转角处向右!”
脑海里的声音比她还急切,大声地指挥着。
终于,虞安逃出了这座燃烧的宅邸,喘息着靠在一扇小偏门外,缓缓坐下。
本科生运动会她拿过八百米第一,也算半个运动健将。但是自硕博连读以来,她天天熬夜肝论文,长期缺乏锻炼。更糟糕的是,此时的这副身子几乎跟穿越前的她一样孱弱。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定了定神,在脑海里连环三问:“所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脑海里那个清清冷冷的女声,不徐不缓地答:“你姓虞,名安,字长盈,礼部尚书虞晚之女。”
“此时,大端朝永宁七年。此地,长安城朱雀街北。”
“长盈,你十二岁能讽书九千字,殿前对策,拜为童子郎。天子特许你以女子之身参加尚书省省考,十六岁你便进士及第。今年又宏词登科,不日前拜为太学博士,乃国子监唯一的女博士。”
“然……突遭大火,家毁人亡。”
说到最后,那个声音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虞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我穿越到了古代,你是系统,我是宿主,这具身体是原主?”
大学时期,她也不是没有沉迷过古代穿越系统文,勉强熟悉这一套穿越逻辑。附身的少女与她同名同姓,生着同一张脸,也许算是缘分。
系统愣了一下:“算……是吧?”
“行。”
虞安缓过气来,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