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语气不善。
虞安冷了一分眼神,既不应答,亦不转身。
对于无礼之徒,她向来直接无视。以前在学校,若是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便推一推银框眼镜,优雅地问候那人是否听见了驴叫。
“虞长盈!”
那人没被搭理,愤而连姓带字地喊她。
虞安止步、回身、抬眸,自下而上,冷冷端详来人。
一双红带乌皮尖靴,一身深绿绣花官服,一根灿银蹀躞带以一枚玉玦束腰,叮叮当当地挂满了银囊玉佩,恨不能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写在上面。
目光缓缓上移,虞安不语,睨着那人,只见一张趾高气昂的脸,眉眼飞挑。
系统开始解说:“此人谢燮。”
虞安忍不住插嘴:“谢燮?谐音谢谢,我真是谢谢了。”
系统无视她的话:“字子炎,弘文馆四门博士。”
虞安又插嘴:“弘文馆?”
“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为长安三大学馆,崇文、弘文两馆地位稍高。”
“弘文馆招生,只三条原则:一,收天子五服以上亲、皇后皇太后大功以上亲;二,收职事二品以上、散官一品以上及中书门下正三品以上子侄;三,收功臣食实封者等子孙。以上每家可选取两人入学,在官者,则一官荫一人。”
懂了,就是贵族学校。
虞安在心里说:“我生活的那个国家,可没有这种东西。”
“馆学下设六学,博士亦分设六类。你乃太学博士,谢燮乃四门博士。按说,四门博士官阶当低太学博士一品,可他身在地位较高的弘文馆,故而抬了一级官阶,为正六品上,按制,着深绿官服,系银带。”
虞安迅速抓住本段重点:“所以他算是跟我同阶?”
系统言简意赅:“是。”
那就是外校同事。听到此处,虞安更不惧此人。
身量小巧的妙龄少女站在高大的青年面前,却丝毫不失气势,反压了对方一头。粒粒白雪嵌在她的乌黑发间,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明艳,沁了一点淡淡的寒意。
她振一振大袖,躬身行了个见面礼,学着当地人那种文绉绉的话风,温温柔柔地说:“原来是子炎兄。我方才没听清,还以为是庙前的牺牲灵了,叫出了声呢。”
谢燮不蠢,知道她是在骂自己蠢如牲畜。
“虞长盈,有话说最毒妇人心,却不知妇人嘴也毒。”他字字发狠,目光凶恶,“你一介女子身居博士之职,连续三月称病不出,怕不是害怕德不配位,不敢出来了?”
他刻意咬重那个“女”字,说得难听。
这世间怎么总有瞧不起女子的蠢货?
虞安拧了下眉,不耐烦了。
“系统,帮我翻译一下这句话:你真的很没礼貌,能不能请你死一死?”
系统愣了一下:“啊?”
俄顷,它温声道:“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很好,兼顾了骂人是鼠类和骂人没礼貌,文言文果然博大精深。
虞安笑意盈盈,正要念出这句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她。
“子炎兄,”那个声音含了一分笑意,“听学要迟了,还不快去?”
扑簌雪落,虞安回首,背后的青年绯衣金带,长身而立,分明一身深红赤金,姿态却宛若一只翩翩然的白鹤。唯有那一双微眯的狭长眼睛,像极了某种假寐的赤狐。
“周满,字宁止,官拜礼部侍郎,转翰林院学士,任文词待诏……”
系统滔滔不绝。
“知道啦知道啦姐妹,下次见到他不用解说啦。”
无论脸盲如何厉害,她都再不会忘那个声音,那副面孔,那双极有记忆点的眼睛。
“宁止兄,”谢燮一看见周满,便急急忙忙地行礼,“不敢迟,我这就去,这就去。”
“啊,还有一事,”周满笑道,“有位先生叮嘱我,请子炎兄记得抄写一首诗。”
“什么诗?”
谢燮愣住,他没听说哪位先生要他抄诗。
青年一笑,轻振绯衣,对着他行了个饯别礼,而后道:
“诗名,相鼠。”
虞安在心里暗自叫好,这红狐狸竟然合了她的心意。
她问:“系统,周满这翰林院学士是什么官?很高吗?”
系统耐心解释:“翰林院学士并非官职,而是以待诏为名的差遣之职。”
“我朝有四位翰林学士,并称‘集贤殿四君子’。四学士本有官职,天子点了他们入宫伴驾,这才从本职移出,转入翰林院,仍领本职的官阶和供奉。”
“那周满这人是什么官阶?”
“宁止此人,十七岁进士及第,拜国子监司业。十八岁登博学宏词科,擢太子校书郎。十九岁登书判拔萃科、平判入等科,释褐咸阳县丞。二十二岁回京,升礼部侍郎,转翰林院文词待诏。”
系统越说越兴奋。
“一句‘三登甲科,名动天下’传遍长安,说的便是他周宁止。”
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虞安没怎么听懂。
“所以他是?”
“正四品下。”
虞安算了算,正六品上的谢燮同正四品下的周满隔了一品半。
谢燮,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
那边谢燮一走,这边虞安即刻转身,想同周满道一声谢,他毕竟帮她说了话。
可是面前的青年仿佛不认得她似的,拂袖便走,转入曲曲折折的游廊里,往学堂方向去了。那一袭绯衣在拐角处飘然一晃,倏忽间不见了。
这人好生奇怪!
虞安盯着他走的方向,心里忽地浮现起他那个噤声的动作。
她虽然上过他的车,三月内遇见他三次,两人却全然没说过话。照理说,周满从火场里捞了她出来,送她进了国子监,又替她出头说话,他们俩应该很熟才是。
难道说,周满不希望他们很熟?
“系统,周满他到底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