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走起来的步伐轻盈，带动云杉绿小袍一蹦一跳，下摆处小朵花摇摇曳曳。那一团乌发高高地挽起来，偏有几绺儿不听话的跑出来，在脑袋顶上上下下地颤着。
国子监极大极广，在文庙与诸学馆背后，还连着一座园林。穿进白石砌成的拱门，绕过锦鲤成群的鱼池，小径深处是一片花林。
正值仲春，花树错落生长，一方明塘于寂静中映杏映桃，一树早樱与雪随风而落。
高大樱树上倚着一位白衣青年，抱臂阖眸，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悬在缀满樱花的树枝下。他生得清朗俊逸，眼睛细长，五官细节精致，有几分奇异感。
“孤文！下来！”
一声怒吼震动满林，群鸟惊起，麻雀唧唧喳喳。
程竹跟在虞安身后，挠头：夫子身量虽小，嗓门却大。
白衣青年眼皮一抖，险些从树上倒栽下来。他缓缓睁眼，闭上，再睁眼，树下立着一男一女，正是他的同学与他的老师。
他面不改色，再次闭上眼睛。
如果有键盘在手，虞安很想给他打出六个小黑点。
……你以为打开方式不对吗？
……你再打开无数次看见的也是我。
系统开口：“崔墨，字孤文，自东洋而来，遣送至长安求学……”
虞安打断：“谢谢你系统姐妹，之前你开启定位技能的时候已经讲过一次了，可以不用讲了。”
简而言之，崔墨崔孤文是个东洋留学生。大端王朝国力雄厚，文化博大，四方列国都遣送了青年学子前往长安求学。国子监内，除了东洋学生之外，还有新罗、百济、吐蕃等国的求学学子。
据说这位崔墨是这一批留学生里学的最差的一档……汉语还不是很精通。
东洋，虞安忽然想起，自己勉强学过几句东洋语。
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从记忆深处奋力挖掘还能记得的第一句东洋语。
樱花树下，她盯住崔墨，徐徐开口：“玛玛哈哈。”
崔墨：“？”
初试失败，虞安决定继续尝试沟通。
“哦哈哟。”
“阿里嘎多。”
“撒由那拉。”
崔墨缓缓睁开双眼，面色凝重：“夫子，学生会说汉语。”
夫子震怒：“那你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少顷，一高一矮两个学生在虞安面前并排站好。
两人的个子都比她高，但不妨碍她威风十足，拿着那卷书，往两个学生的肩膀上不重不轻地一人打了一下，以示惩戒。
一阵风动，头顶上的樱花瓣轻轻垂落在两人的肩头，她一拍，花瓣跃起，似在告错，又似在求饶。
她冷冷问道：“其他同学呢？”
程竹最乖，立马接口：“回夫子的话！学生不知道！”
虞安没理他，望着崔墨。
崔墨不得不做声：“回夫子的话，据学生所知，释奠礼毕后，其他几人便出国子监，转往朱雀大街上走了。”
他小心地掀起一片眼睑，观察着面前的夫子。年前，他们匆匆见过，印象里夫子清冷却不严厉，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这一回隔了三月再见，夫子似乎惹不起了。
而且，似乎，有点暴躁？
“长盈，”系统沉吟着开口，“我想到最终的心愿是什么了。”
虞安挑眉，偏偏在这个时候？
系统：“三年之内，你须培养出五位进士及第，三位宏词登科。”
虞安：“……”
她抬眼看了看面前并肩站着的那两个，很想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画几道黑线。
一个木头脑袋，一个逃学份子，进士及第，宏词登科？
等等，进士及第，宏词登科，这四字短语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想起来，某人是“三登甲科，名动长安”……
“系统，我可以找外援帮忙吗？”
“啊？……可以？”
话未说完，虞安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自上方而来，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此处。
这一方池塘对面是环合萦回的游廊，依高大的假山而建，曲曲折折地盘绕而上。
山腰间，错落的十二曲栏杆间斜坐着一个人，身子板直，膝上放着一卷书。他一手支起脑袋，一手虚虚地搭在书卷一角。
她扬起脸、望向他，清澈的瞳孔间映出一抹绯色。
——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