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虞安推了推眼角,怀疑自己近视加深。
确定整间学堂空无一人后,她有点轻微的失落。
虽然穿进了陌生的身体,来到了陌生的时代,但是对于读书教书,她一向是喜欢的,对于未曾谋面的学生,也有了几分期待。
按照她对系统介绍的理解,这国子监博士一职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学术任务,二是教学任务。学术任务,就是研究文献、发表论文、参加学术会议。
教学任务则分为两类,一是给学生上大课,二是专门带几个学生,送他们去参加尚书省省考,考中进士的便有机会入朝为官。
前者像给本科生上基础课和专业课,后者像给研究生和博士生当导师……不过目标是考公?
虽然太学不是她的研究领域,可是这博士的工作职责算是踩在了她擅长的点上。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对待这份工作,她有着五分被胁迫的不愿、五分含了好奇的期待。
此刻,站在空落落的学馆,三个月来的心情变换像咽了一小瓣柑橘,起先很酸,随即微甜,末了却只剩下涩涩的苦味。
系统唤她:“长盈,你去年初入国子监,分入你名下的学生本也不多,年前匆匆见过几面,你便称病了三月,他们没在学馆里候着也算正常。”
那这积年累月的厚厚灰尘是怎么回事?
“这间学馆么,实有些老旧。学生么,实也不算好学生,不怎么去学堂,也不大爱听讲……”
虞安打断它,轻声问:“因为虞长盈是女子么?”
系统一愣:“啊?”
“因为是女子,所以只分给她一间年久失修的学馆,只分给她最不学无术的学生。因为是女子,所以不信任她能教得好书么?”
没等系统回答,她轻哼一声:“可是她十二岁便能讽书九千字,十六岁便能进士及第,怕是很多人嫉妒得要命吧?”
三个月前那段很仓促的人物介绍,她竟然都还记得。
又没等系统回答,她冷不丁地问:“你说我不完成心愿便会死,是真的会死么?”
静了一霎,系统仿佛是轻点了下头才回答:“真的。”
“算了,管它是真的会死还是口头要挟,”她也轻点了下头,声音很静,却很有重量,“教书育人的心愿,我想帮你完成。”
她欠身,拾起一卷落在地上的书册,轻轻一吹,灰尘散去。晨光微凉,合着雪色,落在她的眉间,那样细且长的眉,像书卷上的字那般,敛着说不尽的寂静墨意。
“直接说吧,主线任务是什么?”
“主线任务……是什么?”
“意思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要达到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最终的……心愿?”
系统茫然重复她的话,仿佛呓语,仿佛思索。
“咚”的一声,惊起了满座学堂的灰,打断了一人一系统的对话。
尘埃飞扬间,一个青年从堆了小山高的书卷里哼哧哼哧地爬出来,一手抓着支笔,一手挠着脑袋,一张清瘦微骨的脸,一袭破旧的青衿服。
他呆呆地望过来,嘴唇翕动,半晌才道:“先生……?不对,该叫老师……?或者叫夫子?”
他拿捏了半天主意,最后“啪”地立正站好,行了个礼:“夫子,日安!”
再道:“学生读了一夜书,不小心睡过去了,没听着夫子唤我!”
他再“啪”地立正:“请夫子责罚!”
虞安被他那一连三个感叹号吵到了,推了推眼角。
系统介绍道:“程竹,字知簧,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惜出身寒门,不然早去读国子学了。他凭勤学苦读,从书学一年年考上来,去年终于当了太学生,分到你名下。”
国子监下设六学,依次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律学、算学。
六学并非并列关系,而有高低优劣之别。书学以上的学馆只收高官贵族子弟,以下的科目才收平民。
越高等的学馆,教授的内容越与治国理政相关。
每年国子监都会举行分级课考,低等学馆里的生徒,可以凭借课考成绩往上升,进入更为高等的学馆。想必程竹便是如此,凭借课考升到了太学生。
“责罚倒是不必。”虞安颔首,示意程竹走近一步说话,“知簧,你的同学都在哪里?”
“啊?在哪里?什么在哪里?同学?在哪里?”
程竹挠着脑袋,茫茫然似乎未睡醒,一颗脑袋里装着许多没消化的句子。
他再度“啪”地立正:“回夫子的话!学生不知道在哪里!”
虞安再次被吵到了。她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远一步。
“长盈,”系统沉吟着发话,“我能助你寻人。”
虞安眼睛一亮:“终于有金手指了?”
“金……手指?”
“意思就是,”她琢磨着词句,难以解释清楚,“开挂?加强宿主的特异功能?超能力?能够推动主线任务完成的道具?技能?”
“仿佛有些懂了。”
“你可以帮我找人,这算是定位技能吧?”
“算……是吧?”
“那你快找找看,学生们都在哪里?”
系统陷入持久的沉默,如同在发挥无形神力。
虞安忍不住憋了口气,想象某种丹田之力徐徐发动,排山倒海、摧枯拉朽、逐一排查着整座长安城,又或者一张巨大的精神网正在启动,缓慢地朝着四面八方覆盖开去……
三步之外的程竹,拘谨而乖巧地侍立于旁。
他看见女夫子手持一卷书册,凝然不动,若泰山不崩。晨光从窗外飘落,描画着她的眉眼,那样美好的容颜,如润玉笼绡,如凝脂覆雪……只是他觉得夫子的神情,有些,玄妙莫测?
接着,他惊恐地看见夫子对着前方的空气神秘一笑,而后对他一招手,转身便走。
“夫夫夫……夫子?我我我……我们去哪里?”
夫子背着双手,跨出馆门,声音落在后头,清脆明快:“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