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殿下!”
而后一个略有些丰裕的女人从宋凌冬身后跑了出来,挡在宋凌冬面前。
是从小照顾宋凌冬的宫女,叫画意。
画意身材有些胖胖的,素来不爱动弹,总爱倚着床边柱子给宋凌冬讲故事。不知她此刻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竟跑的这样快。
皇帝早已藏不住血液中的狂躁,目露凶光,管也不管一刀挥下,溅了宋凌冬满头满脸的血。
画意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宋凌冬茫然地看着她,又看到那挥刀大笑,脸上溅了鲜血的,所谓父皇。
“我儿。”
宋凌冬因为这一声浅浅淡淡的温柔呼唤身形一颤。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头掩在怀中:“别看。”
是母后……
宋凌冬此刻就算明知是假,也抵抗不了这种温度。
温柔的女声细细安抚:“别去看,也别去管,藏好自己,千万不要出声……”
宋凌冬想说“好”,她不想管别人了,她不想再看见父皇了,她只想和母后一起躲起来,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谁也不要出声,不要被发现。
可是地上的尸体仍在流血,温热的血蔓延过地板,渗湿了她的裙摆,冰凉而粘腻的裙子粘在她腿上。
离国皇帝犹在大笑不止。
宋凌冬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不是记忆里大红的裙摆,白色的裙子渗了血,显得格外明显,裙摆上也不是大朵的牡丹,而是十分漂亮的竹叶,被染红了。
这是师兄给她的裙子。
逝者已逝,而她的心从未停止过跳动,她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从前她太弱小太害怕,才会觉得迷茫无措,在她躲躲藏藏的日子里,失去了一个个亲近的人,最后连母后也失去了。
如今她握着手中剑,鼓起勇气再去看那离国皇帝时,才能发现他狂笑下的沙哑,强壮身躯下的晃动。似乎也并没有那样不可战胜。
宋凌冬闭了闭眼,而后她坚定地、不带一丝留恋地推开身后的手。
素水在她手中颤抖不止,而她以从未有过的坚定朝离国皇帝走去,在或站或躺的一地宫人中,踩过满地的鲜血,如同踩过自己那些沉默的时光、无尽头等待过的黑暗——
果断挥剑。
幻境骤然破碎。
皇帝魔化的大笑瞬间安静,皇后温柔的叹息也随之消散,群摆上的鲜血亦消失不见,冰冷粘腻的触感□□燥柔和的布料摩擦覆盖。
万象楼不再是一片走不出的迷宫,繁复华丽的宫殿模样褪去,渐渐露出一片古朴的黑暗。
似寻常楼阁。
宋凌冬就站在正中央。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原本蔫了吧唧的系统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宿主!我好像感受到黎久寒的气息了!魔尊在无量窟现世了!”
宋凌冬还没呼出去的半口气一下子又吸了进去。
无量窟……
师兄这次去的,不就是无量窟吗?!
*
归一长老面上不显,但他发丝飞扬间,已是雪白一片。素来挂着和蔼微笑的脸也冷着。
在他对面,那看不清面容的魔物一身黑衣,纵使没了心脏功力大减,依然不可小觑。
魔气肆虐之地,不死不伤的魔躯根本找不着弱点。
那魔物目的十分鲜明,将摆阵困住他的天衍宗弟子冲散后,直朝着无量窟外冲去。
它要拿回自己的心脏,得到完整的魔力。
“时澜!”归一一声急喝,拖着魔物的长剑丝毫不敢松懈,甚至没有机会回头看一眼那死伤一地的弟子们。
他与掌门都小看了这魔物,以为他常居封印中又失去心脏,数年不得成型,必然功力削弱不少。
哪知已经如此境况下,魔物依然强大不可抵抗。背靠无量窟冲天魔气,又有不少其他魔物作为养料给他提供养分。他竟无法剿灭此魔物。
谢时澜已明白他意思,周身气息大变,六合清发出阵阵嗡鸣声,白衣晃动下,已有大量灵气溢散,朝着无量窟封印处汇聚。
竟是要拿自己的灵力去加固封印!
谢时澜面上没有多少恐惧遗憾神色,甚至没有任何退缩之意。
他深知此魔物强大,已经掐算了他成型时最为脆弱的时机来此剿灭,依然不敌。若放任它闯出去,人界与修真界必成炼狱!
灵气自丹田溢散出去,又得不到及时补充,他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身形晃了一晃。便是这一顺间的功夫,那魔物忽然虚晃一招,生生受了归一一剑,而后化做一片黑雾,顶着归一密不透风的剑意,黑雾朝着谢时澜覆盖而下。
谢时澜只觉周身空气一凝,然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寸寸刮过他的经脉,而后一无所获。
那魔物的声音似近非远:“你竟没有私心?”
谢时澜无法开口,他强烈的除魔和守护情绪传到了企图侵占他身体的魔物心里。
魔物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解:“一心只为苍生?尔可知吾之诞生,才是天命所归?!”
天命……
谢时澜的意识飘忽不定,浮浮沉沉中,似乎得见天地变迁,上界有神乐奏响,神祇手中天平在左右拨动……
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顺应天命……”
几乎同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似乎是从谢时澜的心底凭空冒出来的。
“师兄!别听他胡说!”
竟是宋凌冬的声音。
谢时澜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呼唤喊回了所有神志。他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方才觉得隐匿于他体内的魔物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魔物似乎也听见了宋凌冬这一声呼喊,下意识抚上自己心口:“这是……”
归一长老一剑又至,堪堪擦着谢时澜身侧,将那静止不动的一团雾气重重打散出去。
“谢时澜,凝神静气,切勿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