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冬好像听到有人小声议论:
“怎么这么惨……归一长老强行升阶引来天雷,将自己劈了个灰飞烟灭,谢时澜师兄强行用自身灵力加固无量窟封印,又险些被那魔物夺舍肉身,如今元婴受损灵气枯竭,体内魔气难消,就算活的下来,仙途也定毁……帝王剑一下子就剩了这一个。”
“可惜了,听说这宋凌冬才刚入门没多久,又能继承多少帝王剑呢?这一脉怕是要断绝……”
似乎说的是她。
宋凌冬跪坐着,半晌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又听得有人庆幸道:
“好在那魔物也没讨得好,归一长老大乘升渡劫的天雷岂是寻常!直将那魔物劈了个稀碎,想来是消散不见了,没了那大魔,短期内修真界和人界想来可得太平了……”
宋凌冬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她动了动眼珠子,仰头去看那湛蓝的天,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的平衡吗……”
若想要修真界不再被魔气制衡,就要自断臂膀,第一个,竟然就是她的师父,帝王剑归一!
这是什么天大的玩笑?!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师父的问题,就已经感受到这个答案的残忍之处了。
心中忽然想起归一长老说的话:“宽仁而残忍,冷静又果决,利益权衡下,可见众生,而难护个人……”
是以天道同样如帝王,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宛如水中行舟,倘若这个舟浮了起来,便按下它,用旁的压制,若旁的又太高,便扶持其他的……如此周而复始,水面始终平衡祥和,而其中淹没之孤舟,便只能算做天命不幸了吗?!
她的父母亲人,离国子民,更多无辜的平民百姓,乃至惨死魔气之下的修士,她的师父师兄,全都要亡于这种所谓的自以为是的平衡吗?
宋凌冬生出一种被天命玩弄的愤怒情绪。
这种情绪来的太猛太急,以至于她周身气息变得混乱纷杂,瞬间便有人察觉到她这里的灵气流转变化。
“她……她这是要筑基了吗?”
众人看着聚集在宋凌冬头顶的乌云,以及跪坐在中间的瘦小身影,露出了或羡慕或复杂的神情。
*
谢时澜静静靠在一片黑暗中,背后的寒冰发出源源不断的凉气,冰寒之气深入骨髓,却不及经脉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一开始他只觉得丹田剧痛,是灵气被生生抽干的症状。后来他渐渐适应了这种剧烈的疼痛,试图打坐运转灵力,却发觉自己灵脉中残存着魔气,不止灵力无法运转,丹田中的元婴也无法凝聚成型。
只怕他现在也没比筑基期强上几分。
那魔物企图抢夺他身体未果,是师父强行升阶引雷劫除魔,用尽残存的灵力将他送出了无量窟,而后化为一片虚无消散于无量窟。
死去的同门,可怖的魔物,以及师父的雷劫,各种记忆纷至沓来,却都不及那一声“师兄”石破天惊,将他从魔物的迷惑中拉了出来。
他有很多的困惑,诸如为何师父会忽然出现,为何那魔物的心会被太上长老挖走……以及,为何会在险些被魔物夺舍的时候听见宋凌冬的声音。
决心以身殉道的时候,他心里是没有多少不舍的,唯一让他犹豫了一瞬的,还是小师妹宋凌冬。
师妹小小年纪就不停经历生离死别,不管她表现的有多么坚强冷漠,谢时澜心里知道,她一定是格外伤心恐慌的。只是她在离国皇宫里怕是受了惊吓,连害怕的情绪都不敢表达,永远竖起一身刺应对外界。
他本是怜惜,察觉师妹天资聪颖,又有了帝王剑剑意,机缘巧合成了他师妹。他自是要多维护几分的。
师妹也果真肯同他多亲近几分。
只可惜他们缘分太浅,相处不过一载,就不得不分开。也好在他们缘分如此之浅,他的离开也不会给宋凌冬带来太多伤害……
他想起了刚见宋凌冬时候,她害怕至极却故作镇静的样子,看着母亲尸体悲伤欲绝,却依然能挥剑斩杀魔物的果决。
这样好的孩子……
只希望沈南池能靠谱些,别再让宋凌冬受委屈了。
这小公主,委屈也不会说的。
灵气和经脉里的魔气相撞,无法调和的两种气息剧烈碰撞撕扯,让他伤重更甚,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面色惨败,却不见多少狼狈。
谢时澜抬眸,看着在黑暗中散发出丝丝缕缕寒气的严冰,忍不住自嘲一笑。
说来可笑,在他过去的一百年时光里,唯有有修行二字常伴。六岁拜入师门,凡尘亲缘尽数斩断,从此身边常伴的唯有剑。
修行之人无牵无挂,一心寻大道、求长生,身为天衍宗帝王剑,他更是要刻苦修行,才好保护其他人。
如今却只能困于此处,盼有一日能摒除魔气,重新修行。
“滴滴答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是何处寒冰融化成水,敲击成一串连绵不休的音符,是这极寒静地唯一的声响。
这响声不停,甚至有越来越着急的感觉,中间停顿了一会儿,又再次连续响个不停,却渐渐失了节奏章法。
谢时澜靠着冰静静听了一会儿。
若非知道极寒静地无人愿意靠近,他险些要以为这是有人在凿冰了。
极寒静地,是天衍宗后山处的一处小天地,原本是掌门修炼无情道时为躲避世间繁杂刻意开辟的,后来因此处寒冰有镇压魔气功效,是而身负魔气的弟子常常被关押在此处,防止弟子入魔伤人。
此处背靠天衍宗护山大阵,对修行之人具有压制修为的作用,寻常鲜少有人踏足此处。
风都吹不进来,怎么会有人声呢?
哪知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叫他都感觉到了背后墙壁的震动感。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寒冰,依然清晰可辨。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师兄?”
竟是宋凌冬的声音。
谢时澜又惊又意外,简直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