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上,早早点上了灯笼,尤听容看着小舟靠拢过来,起身走到石阶旁,预备伸手去扶单弋安。
单弋安身影尚未出现,便听的欢快地声音传来,“母妃,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哦!”
“好,母妃看……”尤听容只听见儿子的声音,脸上就盈满了温柔的笑容。
只是待真正见到单弋安,这笑就僵在了脸上。
从船上下来的哪里是她那白白嫩嫩的儿子,分明就是个泥人。
一身绣红的骑装上黑一团褐一团、还挂着杂草丝也就罢了,小辫子上都裹了一层泥水,已经干了。
这脸上也是黄褐色的泥水,和奶白的肤色交织着,活似只斑点小狗。
这会儿大眼睛圆溜溜期待地看着她……就更像了。
尤听容的话戛然而止,几人正要问,青町提着灯笼过来给他们照脚下的石阶,一看离垂落的提灯最近的单弋安,不禁瞪大了眼睛,“呀!小殿下怎么成这样了?!”
康乐长公主和尤廷青低头一
看,都有些心虚地看向尤听容,缩了缩脖子,他们还真没注意……
尤听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别说他了,你们两夜没差到哪儿去……”
“赶紧收拾收拾,这螃蟹交给后厨,一会儿蒸好了,咱们再吃。”
至于单弋安手里头的宝贝小螃蟹,尤听容寻了个盆来,装了湖里的水,又布置了一些水草,由青町和兰影亲自端着,放在了寝室里,单弋安这才肯跟她去洗澡。
脸上身上的泥水且先不说,光是处理单弋安这裹着干泥的小辫子,可是废了三人好大一番工夫,洗的单弋安昏昏欲睡,才方作罢。
兰影揉着腰道:“今儿这螃蟹……说是小殿下钻到水下去抓的,奴婢都信!”
尤听容笑道:“那一会儿就用安儿抓的螃蟹犒劳你们。”
虽然忙活一通,可当蒸好的秋蟹摆上桌来,众人还是觉得十分值得。
“匡实黄金重,螯肥白玉香”,果然名不虚传。
折腾了一天,待吃过了
螃蟹,已然明月高悬,单弋安靠在尤听容的怀中点着脑袋,已然打起来小瞌睡来。
尤听容领着一路打哈欠的单弋安回了寝室,困的不行的单弋安却不肯睡了,非要守在那装着小蟹的铜盆旁,说要看螃蟹蜕壳。
尤听容倾身去看,也觉得稀奇,那螃蟹的壳竟然真掀开了小半块来,便也陪着他围坐过来。
接下来的两刻钟,母子二人就靠在一处,看着这只半大的螃蟹一点一点的打开壳盖,从笨重的旧壳中抽身,缓慢地爬出,还不忘用大钳子将原本的旧壳盖好。
这只螃蟹经过这么一遭,显然已经是精疲力竭,趴在水底一动不动。
单弋安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戳一戳它。
才一碰到,就发出“咦”的一声惊呼,“软软的耶,像奶糕一样。”说完,又担心起来,“母妃,它怎么不动了呀?会不会……”
尤听容轻轻抚摸着单弋安的发顶,安慰道:“别担心,它成功蜕壳,已
经熬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有很多螃蟹,无法承受住蜕壳的痛苦而死去,但这是一只很勇敢的螃蟹,它只是用尽了力气,现在要休息了。”
“时候不早了,安儿也该睡觉了,等安儿明天睡醒了,它也会活蹦乱跳的。”
单弋安这才放心,听话地躺到了床榻的内侧,还不忘嘱咐尤听容,“母妃,它这么勇敢,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母妃千万不要让它被炖了哦……”
“好。”尤听容含笑答应,摸了摸单弋安软乎乎的脸蛋,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这才放下床帷,悄声下去收拾。
庄子里的日子过的平静而安逸,但尤听容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漩涡,随时会将她裹挟其中。
一天,两天,第三天黄昏时分。
摸够了螃蟹的单弋安转而跟薛夫人学着打起了算盘,他学的快,还不肯放过小舅舅尤廷青,闹着要尤听容给他出题,要跟小舅舅一较高下。
尤廷青练武还行,考校他四书
五经也能背,珠算他却只能两眼一抹黑。
单弋安以小欺大,乐的见牙不见眼。
尤廷青只得可怜兮兮地找尤听容主持公道,“姐姐,你儿子欺负我……”
单弋安急了,丢开算盘,牢牢地抱住尤听容的手臂,“母妃跟我天下第一好!”
示完威了,单弋安还不放心,转而劝解尤廷青,“小舅舅,你已经是一个成熟、懂事的大人了,怎么可以因为玩游戏输了而告状呢?你要大度一点噢~”
尤廷青扁嘴,可怜巴巴道:“好吧,安儿说的有道理……”
单弋安得意地昂了下巴,嘻嘻地笑了,不忘打一鞭子给一颗糖,“小舅舅真棒!”
尤廷青立刻重振旗鼓,“再来!”
尤听容被这两个活宝逗的笑弯了眼,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远处传来极速的马蹄之声。
“哒,哒,哒。”尤听容听出来了,不是一般的马蹄声,是铁蹄!
尤廷青的脸上立刻严肃起来,站起身来,手摸到了腰间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