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驿站。
顾瑾鹤晚间歇脚于此。
他打开昭辉送进来的箱笼，只见箱笼里有各式各样的保暖物件，雪狐皮毛做成的耳捂子，还有墨狐毛做成的毛领，以及几双干净柔软又厚实的新鞋垫。
更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脂膏，用来预防手脚开裂。
看着这些细致的物件，他勾唇一笑，心里只觉暖融融的。
她就是这样心细如发的人。
他正宽衣解带，想泡个澡解解乏，外面忽然传来昭辉的声音——
“王爷，江州城附近发现大批流民，应该是从南州城逃难出来的。”
顾瑾鹤握着大带的手微顿，迟疑了一瞬后将大带重新系好。
他上前将门打开，对昭辉问：“总共有多少人？”
“大约七千多人，大多数都是些青壮年，少部分老弱妇孺。”
“你让人去找当地的官员，给他们安置住所、发放吃食、找大夫就医，明日一早与我同去看他们。”
“是。”
昭辉离开后，顾瑾鹤也没了沐浴的心情。
他剑眉压低，眉心紧锁，似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自朝廷接到南州城的雪灾之后，父皇便下旨从南州相邻的江州和济州调配赈灾粮运送到南州。
江济两州距离南州极近，快马加鞭两三天即可将粮食送到，可为何还有这么多百姓从南州城逃难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江云月的信，上面写了赈灾之策的更加详细可操作的版本。
他看的极快，几乎一目十行，视线却在“贪官污吏”那四个字上久久停留不肯挪动。
沉默许久后，他将信件收起重新揣回怀里，墨澈的眼底染上一抹冷意。
看来此次南州之行不仅仅是赈灾这么简单，还会有些别的收获。
翌日清晨。
顾瑾鹤与昭辉一同去了当地府衙。
一进大门，便看到满院子都是或坐或躺着的人，院子上面拉了青布，仅能起到微不足道的御寒作用。
走进院门，衙门内的大堂里亦坐满了人，里面的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有几个肉眼可见的生了病。
“贺王殿下！”
顾瑾鹤听闻身后传来一道年老却苍劲的声音。
回身只见一个穿着鸳鸯补服的官员朝他走来。
此人身形干瘦，头发和美髯花白，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摄人的光亮，像是能洞穿人心一般。
“下官参见贺王殿下，看来下官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贺王殿下一步。”
顾瑾鹤冷肃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颔首还礼：“赵大人，您来的也这么早。”
“是啊，不放心这些百姓们，所以想早点过来看看。”
“里面的百姓应该病了有几天了，找大夫看过了吗？”顾瑾鹤问。
“殿下放心，下官昨晚第一时间为百姓安排了大夫，只是这逃难的百姓太多了，如今是僧多粥少的局面。”
顾瑾鹤略略点头，幽深的眸子看向赵大人的时候露出几分欣赏。
从堂内棠外分为青壮年和老弱妇孺两部分来区别对待，他便能看出赵大人平日的行事作风也是个秉直公正的。
“赵大人，如今江州城的粮仓内还有多少余粮？”他问。
“南州城一出事，下官便派人将粮仓里的大半粮食都运送往南州城去了，如今粮仓内仅剩八千石粮了。”
“八千石……”顾瑾鹤嘴里轻声呢喃着，转头看向躺在府衙内外的人们。
他们或许是听到了他跟赵大人的谈话，谈及他们的生计问题，一个两个都坐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看着顾瑾鹤，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对生存的渴望。
顾瑾鹤垂下眼帘，有些不忍心去看他们的眼睛。
八千石粮根本不够这几千人吃几天的。
“这样吧，本王此次赈灾带了三万石粮，先在江州留下一万石，还请赵大人好生看顾这些灾民，待南州灾区重建之时，本王再将他们接回去。”
“啊？”赵大人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留下这么多粮食。
“可是……王爷本来就是要带粮赈灾的，若半路少了一万石粮食……这，这不好吧？”
“你也说了是带粮赈灾，如今灾民逃难至此，本王留下粮食也是赈灾之策，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顾瑾鹤抬手制止了赵大人的话，一锤定音道。
他正要离开，却见原本坐在地上的灾民都朝他扑了过来，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不停地双手合十感激道：“谢谢贺王救我们性命，谢谢赵大人，谢谢贺王赵大人，好人一生平安。”
顾瑾鹤面色紧绷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他在战场上是杀将，造下太多杀孽，头一回救人就碰上这种场面，完全没经验。
赵大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应，连忙上前解围道：“好了好了，大家吃好喝好睡好，把身体养好，就是对贺王和本官最好的报答。
贺王殿下身负赈灾重任，公务繁重，眼下正急着赶往南州拯救更多灾民，来，咱们一起祝殿下此去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祝殿下一帆风顺，马到功成。”灾民们齐声喊道，虽然每个人的声音不大，但汇聚在一起便足以震慑天地。
众人喊完，余音绕梁许久才消散，大家也都十分自觉的为他让开一条出路。
顾瑾鹤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从人群中离开，墨色的衣袍长摆随着走动起风而在空中翻飞飘舞，像是飞扬的旗帜一般气势恢弘。
昭辉快步追上顾瑾鹤，低声问道：“王爷，您把一万石留下了，若南州的赈灾粮不够怎么办？”
“不够？怎么会不够？南州不缺粮，缺的是一双发现粮的眼睛，还有一颗良心。”顾瑾鹤目如寒江，声如冬水。
昭辉闻言也跟着拧起眉头，摇头叹了口气。
回到住处后，顾瑾鹤提笔给皇上写信，信中提及了灾民逃难至江州，他给江州留了一万石粮的事，同时也给江云月也写了一封，公事方面的内容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