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锐从后面来时,身旁带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群窝囊废,”猛踹土匪一脚,“想从后院溜走,被我抓个正着!”
土匪被粗绳连城一串,脚铐、手铐一个不落。
士兵举着火把走在周围,像一条蜿蜒连绵的火龙盘旋在山上。
队伍中被解救出的女子压低嗓音哭泣,声音渐渐渲染了整条队伍。
回到营帐,冉从筠头一次见到行军时的营帐。
不大的帐篷搭在山脚不远处,简易的床榻和巨大的议事桌组成这间屋子的全部内容。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从盆里取出一个干净的毛巾,认真擦拭长剑。
赵磊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冉从筠抬头:“看我干什么?”
“您不害怕么?那样的场景,我去煮点安神汤?”赵磊小心翼翼的措辞。
冉从筠瞥他一眼,将擦好的长剑收回剑鞘,起身走到水盆处,开始做简单清洗。
“为什么要害怕?我杀的是土匪,又不是百姓。”声音轻飘飘的,满不在乎。
“杀一人,救十人,我这是在做好事。”
看到她神态自若,赵磊放下心来,“冉姑娘,那我们后日启程,回凌州。”
夏日天亮得格外早,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冉从筠才和衣入睡。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的她好像成了一位女将军,在草原上威风凛凛,驰骋沙场。
下一瞬,又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女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额头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洗漱完,回到议事厅。
“将军,那些被掳的姑娘,是按照原籍送回家么?”石锐问。
冉从筠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半晌才淡淡说:“去问问,有愿意的就送回原籍家中吧。”
石锐领命离开。
“应该也没有姑娘愿意回家了。”声音飘散在空中。
门外吵嚷声很大,还活着的土匪被人压着,送到衙门处,接受审查。
无数喊屈声传出,
“我们是被迫的。”
“我从来没干过那种事,我是好人!”
“放了我,我要回家!”
已经成年的男人们哭得撕心裂肺,在不停的叫喊着委屈,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本就丑陋的脸庞看了让人厌恶。
队伍里,一个球形的男子,满脸横肉,光着膀子在地上又爬又滚,冉从筠记得他——
昨日夜里,拿着一把长刀胡乱横劈的人里就有他,昨日还耀武扬威,今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冉从筠冷笑一声,“这群人该怎么流放流放,该充苦役充苦役。”
“该砍头砍头。”
旁边的小屋里,全靠屋外的阳光洒进带来光明,逼仄的小屋里,蹲着十几个女性。
衣着朴素,头发不经打理,纷乱的垂下,像稻草一样。
女人们看到冉从筠进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地上被泪珠一点点晕染开,她们用沙哑的嗓音不停喊着:“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听人说,你们都不想回家?”
冉从筠看着面前的女人,最小的比她还小,听石磊说有钱的人家在孩子被掳走时就交了大额赎金,如今留下被解救出的多数是平常人家的姑娘。
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怜惜。
女人们向后退退,挤的更加紧密,紧紧贴在一起,从彼此身上获取勇气。
年轻的女子开口:“我们没有家,谢谢军爷救了我们。我们无以为报。”
老套的陈词,冉从筠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古装剧,她开口打断女子的感恩,
“我这里,有些活计,你们里,谁会绣花、纺染、编绳?”
十几个女子垂着头,余光看着别人,一个矮小的姑娘颤巍巍举起手:“我会编绳,蛇结、雀头结、金刚、文昌结我都会。”
冉从筠点点头。
陆续又有几人举手。
“我会染布。”
“我会绣花,但绣的一般。”
第一个举手的女陔用胳膊肘推推旁边的女子:“快举手啊,说你会干什么,不然你还想要回家么?”
“可我什么都不会!”女孩带着哭腔,焦急地说。
目光扫向那些还没举手的女子,“没有举手的,如果我让人教你们编绳、绣花之类的活,你们愿意学习,当个女工每月定时领月银么?”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手齐刷刷地举高。
冉从筠挑眉,“我在凌州有几件铺子,成衣局、绣坊、染坊和首饰铺子,我可以让你们去那里做工,包吃包住,每月发工钱。”
晓娟听到军爷的话,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她竟然因祸得福能得到这样的活干,嘴角咧到天上。
冉从筠继续补充:“不是所有人都能留着干活,勤快老实的才能留下。”
目光审视下面的人,“要是遇到喜欢说闲话,不好好干活的,就收拾东西立刻走人。会有人带你们去铺子里学习,收拾东西去吧。”
回去的路上,赵磊忍不住问:“她们为什么不回家?我们都把她们救出来了,不回家等着干什么。”
冉从筠没说话,她看着四周的风景,苍翠的大山,临时驻扎处里排成行列的士兵正在巡营,从山上搬运下来的尸体上盖着白布。
甲胄和兵器的摩擦声又一次在耳畔响起,肃杀声冲进脑中。
她开口:“这样的大山,凌州有多少女子看过呢?”
赵磊不懂冉小姐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他没开口回答。
“我已经足够自由,可我从未见过衢州的天,大多数女子只见过方寸之间的天空。”
“城中官宦女子从一个府邸看到另一个府邸,乡野女子从一个村落看到另一个村落。她们被名声、贞洁紧紧围住,不得呼吸。”
“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从她们被土匪掳走时,她们就已经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