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山盛妆、流水淙淙。春日种在后山脚下的紫藤结了果子,风雨一临,紫藤果簌簌落地。
云州的晨风一绺继一绺地拂,裴雁晚心觉这风太散漫,吹得她不痛快,索性敞开窗户,让风股股往屋里灌,随后倒头又睡。半梦半醒中,她听见外头响起两道声音。
一道极平和沉静,不见波澜:“你怎么惹着雁晚了?”
另一道颇为清润柔冽,这声音的主人似是犹豫了几瞬,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原因来:“……她嫌我黏人。”
“哦,你这是要失宠了。”女声的尾音扬起,似是沾沾自喜。
“我来求和,”那男声顿了顿,“今日七夕,我第一次同她一起过。”
裴雁晚迷迷糊糊地听到此处,仍未清醒,反而梦起昨天的事来。她的小狗殷勤热情,可一旦热情过了头,也实在……太折腾人了些。
暑浪渐渐高了,她在支离破碎、五光十色的梦境里,忽感觉床榻猛地一颤,有个暖和的东西钻进她怀里,在她耳畔娇娇柔柔地唤了句:“姐姐。”
小黏人精寻到后山来了,扑到她怀里来了!
裴雁晚为如此矫揉造作的一句“姐姐”乱了心神,好似有只纤长的手,不怀好意地在她心口撩拨,若有若无,颇得章法。然而她仍强装镇定,紧闭双眸,仿若自己还在睡梦之中,口齿不清地说起了梦话:“谁呀?”
她承受着暑气,却忽地感到左手落入旁人掌心,覆在一块稍稍凸起的地方,当是男人的喉结。而后又往下抚去,游走过锁骨,停驻在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上,当是男人的胸口。
这态势,颇似要变本加厉。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礼义廉耻、端方矜持!!!”裴雁晚惊慌失措地弹起,手脚并用地越过江允,扑通跳下床,扬起食指指着男人嗔骂。
江允默默扣好衣襟,而后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是在看什么奇特的至宝。
世上最不端方最不守礼的女人,居然在与他论廉耻矜持。
他不由得深觉荒唐,却不因裴雁晚的责骂有半份不适,末了温声道:“把鞋穿好。”
闲坐在外间的周照听到动静,不免要进来瞧瞧。她方才听见徒女的厉声责骂,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与江允同样的心思——裴雁晚若哪日懂得端方矜持,天怕是要塌下来了。
她的身影甫一出现,徒女便哭哭啼啼地抱住她,怨声载道:“师母,他欺负我。”
此话一出,另两人默契地陷入哑然。作为裴雁晚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二,他们深知这位的女子,藏着娇气的一面。这一面鲜少展露,若能得见,堪称三生有幸——周照已“幸”过无数次,江允却廖廖地享过如此殊荣。
“是吗?你才把他带回山庄七个月,”周照拍拍徒女的脊背,耐心地问,“这就厌烦了?”
裴雁晚埋脸在师母肩头,轻言细语地解释:“他、他总黏着我,黏得我喘不过气。”
“那你便打发了他,再寻个好的。”周照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已从床上起身的男人,且向他做了个口型——还不快来哄。
听似相劝的话一落,裴雁晚便瞪着眼睛,火急火燎地反驳:“那怎么成!”
她瞥了眼走到自己跟前的情郎,立时收敛了急色,竟把师母抱得更紧:“我不要走,不要离开这里。”
江允水汪汪的杏眼微微垂下,惹人怜爱心动。他无可奈何,只有真挚地道:“我错了。”
“今日乞巧节,”周照摸摸徒女的后脑,“和你的郎君玩去罢。”
裴雁晚愤愤不平地做了个鬼脸,提腿便朝外走。
江允见了,连忙拾起床边绣着荷花的缎鞋,急着要追。周照却拉住他,拧眉警告:“你若是哄不好雁晚,我就撺掇她休了你。”
男人不寒而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脑袋。他快步奔着,口中急切唤道:“小祖宗,来穿鞋!”
他的小祖宗决定赏他的脸,坐在屋檐下等他追上,仰脸假笑:“小黏人精,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江允偎着裴雁晚坐下,细致地为她穿好鞋,低声解释:“来确认一下,我是否要当小流浪狗了。”
“可是小狗太黏人了,巴不得长八条胳膊,条条都趴在我身上。”裴雁晚目视紫藤花架,分毫目光也不往小狗身上落,“分明是只小狐狸精,日日撩拨我。”
江允几乎把“我俩彼此彼此”这句话写在脸上,他嘴上不曾说出此语,而是扭扭捏捏地说道:“师母还在屋里呢。”
有些话,若让周照听了去,那下次他再与周照对弈,怕是要被杀个片甲不留。
“师母听见了又怎样?你敢做,难不成还怕人听?”裴雁晚的掌心温热,似是还残余着男人胸膛的温度。那触感酥麻惬意,酥在心里,惬在手上,令她不得不多往江允脖子下面瞥了几眼,心思昭然若揭。
困意蓦然涌上脑海,裴雁晚打了个轻轻的哈欠,江允立刻笑着邀宠:“伏我膝上睡会儿?”
“装乖卖弄,脸皮倒是一点都不薄。”裴雁晚话虽这么说,身子却缓缓往男人怀里倒去。
她犹记得初次亲吻江允时,那张娇艳欲滴、红得惊人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如今却能频频引诱他,哪怕脸红成赤玉,也要做些有悖君子风度的事。
人要脸,树要皮,江允不要脸……
裴雁晚的念头戛然而止,她忽地意识到,把江允变得这般“不要脸”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本人?
原本不经人事的天真懵懂小郎君,由她教成这样……
是件好事啊!
两人坐在树荫下,晒不着太阳。江允低头看着心上人的睡颜,忽地听见女子“嘿嘿”憨笑两声,又听她喃喃道:“当真是件极好的事。”
江允一头雾水,又不能把快速睡着的裴雁晚拉起来问问,唯有憋着一口气,静候她醒。
今日天不亮,梅平便被父母接走过节,裴雁晚则跑到师母这儿来躲清闲。
她时而觉得江允黏得恰到好处,时而觉得度量太过,令她喘不过气。每每当她躲完清闲,江允便能消停几天。
可今日是七月七,女儿乞巧,男女相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