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是一种喜爱玩弄猎物的生灵,江允曾见过皇宫里的野猫扑食飞禽,爪子死死摁住无助的鸟儿,尖牙与舌尖在丰盈颤抖的羽毛上逗趣、撕咬,而鸟儿便只能声声哀叫着,在绝望的潮水裹挟中窒息。
他便是那只鸟。
颈间皮肉发疼,似是要被撕咬下一块皮肉。江允嘶叫一声,捧住了裴雁晚微红的脸,指尖拂过汗津津的鬓发,坚忍难耐道:“你若是嫌热,就从床上起身。”
“我不怕热的,哥哥。”裴雁晚不依他,反而用银牙叼起他耳垂,宣泄不满一般,狠狠厮磨了一道。
她撒了谎,屋中的温度对体质特殊的江允而言刚刚好,对她来说却令人生汗。她只是不想
“疼……”江允发声抗议,他的疼痛来源于腿部旧伤和被裴雁晚啃咬过的每寸肌肤。同时他还感到无止境的燥热,由内而外,心火最是旺盛。
“那我不闹了,就只抱着你,什么也不做。”终于终于,裴雁晚忍受不了暖和的温度。她摸摸自己的脊背,沾上半手细汗,懊恼道:“湿漉漉黏糊糊的,我去擦擦身子。”
说到“湿漉漉”,她猛然想起一件发生在皇宫中的事。
*
光熙四年,五月。
天气晴好的傍晚,裴雁晚与江允在御湖畔吹晚风乘凉。她那段时日很爱穿青绿色的衣裳,江允便送了她一件面料上佳、做工精细却不华丽的裙子,既显了送礼人的心意,穿出去又不惹人注目。
从岸边起身时,两人聊得正欢,嘻笑打闹了一阵。疏忽之间,裴雁晚一时没把控好力,双手推出去,便久久没能收回来。
扑通一声,耳边爆发出许多声山呼海啸般的惊叫:“陛下——!”
再看湖水中挣扎着爬上岸的年轻男人,裴雁晚的脸色精彩得就像这碧绿的湖水,涟漪久久激荡。她哭丧着脸,扑向浑身湿透的江允,与侍卫随从用一样的语气哀嚎道:“陛下!”
江允爱重她、包容她,但不意味着他无条件容忍裴雁晚的一切。那双平日最是温柔的杏眼染上几分怒意,他牵起裴雁晚的手,快要把牙咬碎:“走。”
裴雁晚自知理亏,闭口不言,只由江允牵着自己走。
随侍们的心提到嗓子眼,腹诽道陛下可别把火气朝他们身上撒,要怨就去怨推他下水的人,禁足下狱打板子都行!
他们偷偷抬眼,只见两个人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怎地与他们心中所想相去甚远呢?
他们看在眼里,全当做没看见。
忽地,江允顿足,傲然回望一眼。他见随侍们的眼睛皆往下瞟,心中没来由地多了几分躁动。
那笑声极轻,但他听见了。
他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有人敢在背后偷偷嗤笑!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裴雁晚读懂他怒从何起,磕磕巴巴道:“……是我在笑。”
江允脸色骤变,阴寒到极点。他仪态端方、风度儒雅,哪怕落到浑身湿透的境地,脊背也是直挺挺地立着,仿若有一柄剑贯穿他的头脚,不容他稍显歪曲。
少顷,他恼道:“气死朕了。”
他与裴雁晚在宫里闲游时从不乘轿撵,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走回太极殿,手始终扣在一起,一刻也未分开。
宫人在东殿备热水,裴雁晚陪江允去西殿换衣裳。
天青色的龙袍由湖水浸了个透,好在江允及时扒住湖岸,不至于连脑袋也坠进水里。他掀开西殿门帘,才放开裴雁晚的手,单手叉腰愤愤道:“气死我了!”
裴雁晚担忧他穿着湿衣物太久,会感染风寒,便急着为他解衣,同时愧疚道:“我错了,我不该闹着玩的时候没轻没重。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回头生了病,我是要心疼的。”
生了病,她会心疼。
江允的火气顷刻间消去七成,他忍着柔和的面色,依旧板着张脸,瞧起来还在气头上。
裴雁晚戳戳他的胸膛,声若蚊蝇:“你可以恼火,可以对我发脾气。”
江允顺着她主动递过来的手,顺势把她往自己怀中一拽,俯身牢牢抱住她,颇为孩子气地说道:“……我要报复你,让你和我一样,变成湿乎乎的。”
裴雁晚当即就要推开她,她长了记性,只用了三成力。然而江允铁了心抱紧她,像要把她拥进自己骨血。
她发出无济于事的叹:“新衣裳,别给我弄湿了。”
“再送你件新的。”江允抱得松了些,旋即提起另一件事,“你当我分不清男子与女子的笑声吗?你在替谁背黑锅呢?”
“你黑脸的模样太吓人了,万一把哪个宫人吓出毛病,可如何是好。”裴雁晚语调松快,她拍拍江允的脊背,催促他赶紧换下浸湿的衣物。
“我吓到你了吗?”江允讶异地松开她,慢吞吞地亲自找起了干燥衣裳。
“那倒没有。”裴雁晚经江允这么一抱,自己胸腹的衣物也湿了大片。
浴池中的水温热宜人,夕阳透过网格纱窗,映得池水波光粼粼。裴雁晚被江允圈在怀里不肯放,直到她摆出更阴沉的脸色,差点发了脾气,江允才放开她。
那个月份是裴雁晚初次进宫玩,宫人们皆纳闷,原来陛下并非清心寡欲不近美色,而是心里早就装着人,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呐。
听闻此事的朝臣又惊又喜,陛下身边终于有女人了,他们再也不用操心国本了!他们不管此女来历出身,只晓得这是个女人,接下来便该为陛下开枝散叶了罢!
这样的想法若被裴雁晚听见,她十有八九指着苍天怒骂,连带着江允也要一起挨斥责。有一日,某位胆大的官员略提了提,江允便为他展示砚台砸地的声响有多么动听。
朝臣望穿秋水,裴雁晚在宫中没玩几日便拍拍屁股走人,独留江允一人在太极殿中恍神。
一众朝臣懵然,原来人家是把皇宫当驿站,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再看陛下的态度——陛下对裴雁晚,就只有“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的态度,真是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啊!
*
裴雁晚拧干巾帕,草草拂去后背的汗珠。她长手长脚,手一伸,轻而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