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天瑞莺时,太历年间,春雨霏霏。
阮府素院的屋檐在绵绵细雨中润上一抹亮色。
院内的山茶开得盛,从深秋便开始盛放,到现在极为不易。
“三小姐,大夫人遣卑职传话,唤你午时去往悦心院用膳。”门外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不一会儿,院里的房门才被打开。
房门旁的窗子微微开着,露出一角素白。
“小姐知晓了。”出来的是一位婢女,是替三小姐做事的春桃。“近些天凉,小姐前些日子受了寒,恐怕有些吃食是不能入口的,还请尔吩咐东厨好好准备。”
她说完,走下台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件。
“小姐说了,还是交给李大人。”
李大人便是当今圣上的臂膀之一李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嗯。”少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面上不显,只是在喉中短短应了一声。
等到春桃重新进了房,他才将视线从窗边移开。
“小姐,沈诩接了东西,已经走了。”
“嗯。”脆若银铃般的声线响起。
坐在妆奁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镜中的女子眉目清秀,素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十六岁,恰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
可偏偏自家小姐面对的,是深似海的漫漫长路。
想到这,春桃不免有些伤感。
屋外的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帷帐被风带起。
阮白将肩上的披帛扯下,看向院子里的朴素荼白的山茶,傲立风中,不偏不倚的绽放。
“春桃,大夫人昨日都做了些什么,或是见了什么人?”
“回小姐,昨日大夫人并未出门。”春桃微微俯身,“倒是…薛家夫人登门造访了。”
阮白收回视线,“薛家?是薛衡么?”
“是,昨日薛家夫人好似是为着两家婚事而来。”
“婚事?难不成…是薛衡要娶阮潇潇?”
阮潇潇是阮家嫡女,而阮家老爷阮毅又是当今圣上的股肱之臣。
薛家家底殷实,世代从商,家教甚严,若非近些年来生意做得不景气,薛家也不会出此下策。
巧合的是,阮潇潇却正好喜欢薛衡。
当年阮潇潇行及笄之礼时,从东房内走出,走至院府中央停下,向宾客行揖礼时,一眼瞧中了人群里玉冠高束一身肆意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便是薛家嫡子薛衡。
如今薛家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攀枝,看长远些,还可能由朝廷垄断其货路,直接从圣上手中拿钱,这门亲事,薛家但是会盘算。
阮白闭了闭眼,头有些发晕,前几日染上的风寒还有些遗留下的轻症。
“小姐…听下人说的,是薛家有意迎娶阮二姑娘。”春桃将栉拿起,顺着阮白头上的三千青丝顺下,如墨染过般的青丝极为轻柔。
阮二?阮榆?
这是为何?
阮白才闭上的眼又有些烦闷地睁开。
这恐怕,又和宫里一些人脱不了干系。
——
皇宫内,质子府邸。
身穿靛青长袍的人影落在窗前。
泠泠冷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
细看下的面容净秀清冷,眼尾的小痣显出几分雌雄莫辨之态。墨发低束,现下竟有几分孤寂。
他的现状便是两国前些年外交的结局,大梁王裴惇战败,作为大梁最不受宠的皇子,裴景湛被作为质子送来历朝,生活虽不苦,但处处受人监视。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干净,白皙如玉,由手指到手腕处的线条流畅, 腕骨处光洁平整,竟也是无暇之姿。
捻去窗前养的一小株山茶花的落瓣,白色的花瓣上还沾上窗外小雨飘进的雨丝,现在正附着于他的指腹上,沁凉又莫名舒心。
窗外的雨就快要停了。
“殿下,已经依照您的吩咐,给郑将军送去了消息,不出三个月,便可到达京畿之地。”
一个身着小厮衣装的男子单膝跪地,轻声向他汇报,“那时,殿下便可血洗历朝,重振大梁!”
等了许久,还不见他离开的动静,裴景湛收回手看向他:“还有何事?”
“是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病重,还传言……大皇子…有谋逆之心。”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缓,是一种介于少年郎和男人之间的公子音。
小厮起身,出了门。
过了许久,他才轻笑一声:“当年将我送至这城府之中时,你怎么没想过会有今日。”
裴景湛转过身,侧身时衣袍蹭到了那朵山茶,花枝颤动,又使瓣上的雨滴掉落在地面。
“风遥。”他停在书案前,又望了一眼窗外。
那小厮又回来,拱手作揖:“殿下。”
“让严文州雨停以后…去清竹楼见我。”他垂下眼来,睫毛浓密,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翳,“还有,雨停之后,备车出宫。”
“是。”
这一边的雨也快要停歇了。
阮白小憩了一会儿,春桃就伺候她穿衣梳栉,主仆二人一起去了悦心院。
大夫人的院子种了许多的洋金花,本来阮毅不同意,想来也是,洋金花本就有毒,也是可作蒙汗药的物种,怎么能够种在府中?
但受不住大夫人娇嗔撒娇,最后阮毅还是只得同意。
阮白进门就看到她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的婢女伺候着,不远处还有守卫,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到素院中传话的沈诩。
“夫人,三小姐来了。”沈诩上前提醒道。
仰躺在贵妃榻上的妇人缓缓睁眼:“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是染上了风寒,要我体谅体谅么?”
“怎么现下这么早来了?”
林寻雁起身,云鬓高绾,头上的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红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艳红七重锦绣绫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