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大人下值的早。一家人便把晚膳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就着傍晚时分渲染了天际的火红晚霞和石桌上装点在玉壶春瓶间冰清洁白的玉兰花，枝条抽长，独二朵居中。
苏筠心站在石桌前摆弄着，这意境和美景都有了。
就差……
“上菜了。”
苏如双手端着一盘爽口冷盘菜，小心翼翼的跨过月洞门。跟在她身后的轻竹，不仅两只手上各端了一只盘子，头顶上还顶着一只。
苏筠心看着二人笨拙的模样，忍住笑意，连忙上前接过，“怎么就你们俩，其他人呢？”
苏如手里的盘子被苏筠心接了过去，心里瞬间就轻松了，吐了吐舌头，“娘亲给他们放了假，爹爹炒菜，娘亲切菜，能端盘子的就只剩我和轻竹姐姐了。”
“姑娘，快来帮帮轻竹。”
轻竹僵在原地，是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头顶的那个盘子会翻下来。
苏筠心两步走到轻竹面前，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佯装厉声道，“还敢不敢再偷懒了，这盘子要是碎了，撒了爹爹做的菜，娘亲那边指不定要怎么罚你。”
“姑娘~”
轻竹急得面色发红，眼尾耷拉着，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这效果到了，自然要好生收起来。
苏筠心伸出双手贴在盘沿，将盘子从她头顶顺利拿下，“我就帮你这一回，下回再多叫几声姑娘都没用。”
“还有你。”苏筠心端着盘子转过身，“别在背后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你让轻竹这么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颗脑袋瓜里想得是什么。下回再这么贪玩，我让娘亲直接送你到师长家里，什么时候把书背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一个两个的，被苏筠心训得乖乖站在边上，互相交换着眼神，就是不敢动。
“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苏筠心一个眼神过去，两人纷纷答应。
“是，阿姐。”
“是，姑娘。”
苏大人和王氏一同过来时，手里还端着最后两盘热菜。
一张席面上，酒菜茶饮蔬果，样样都有了。
“轻竹，你也坐下。”
王氏面色柔和，朝她招了下手。
“夫人，我……”
轻竹诧异地摆了摆手，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与主家坐同一张桌子，这事儿她从不敢去想。
李嬷嬷适时上前，为空着的茶盏里倒上茶水。
王氏看向她，眉眼松快，嘴角含笑，“轻竹，你跟在如儿身旁照顾了这么多年，是我们苏家该谢谢你。”
轻竹惶恐的半弓着背，低下头，“夫人，您太抬举了。这些都是轻竹该做的。”
王氏从石桌前站起身，往旁走了两步，双手交放于腹前，“轻竹，抬起头来。”
轻竹整个人是懵的，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低着的头慢慢抬起，目光落在离她不过几步距离的王氏身上。
“轻竹，如儿虽在多年前救你一命，但你自愿陪在她身旁这些年的相知相护，这笔债到现今也已还清了。从今日起，天高任鸟飞，你想去哪儿，我苏府都不会有人拦着。”
“娘亲！”
“娘亲！”
苏筠心和苏如双双脱口而出。
苏筠心看了眼呆愣在那儿的轻竹，面朝王氏先行开口，“娘亲……”
刚想说出口的话被王氏一个手势打断，苏筠心紧抿着嘴唇，看向站在侧方的轻竹。
轻竹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她哽咽着开口，“夫人，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是轻竹无论服侍多少年都还不清的。从我睁开眼睛醒来的那时起，就已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好好照顾她。您说，我已经还清了这份债，可这份债已经不单单是命债，还是情债。这些年姑娘对我的好，轻竹不敢忘也不想忘。说句越矩的话，我拿姑娘已经当成自家妹子爱护。您让我离开苏府，轻竹属实不想从命。”
王氏听后，甚是满意地勾起一抹弧度。她走到轻竹面前，握住了轻竹的手，欣慰道，“轻竹，来去是你的自由。你与我苏家之间并未签订任何契约。如你想留下继续待在心儿身边，我和她爹爹都会十分高兴，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希望心儿过得更好。但同理，我们也希望你能想清楚，心儿过不了多久便会嫁去盛家。从那时起，你就不单单只是跟在她身侧的人，更是她在盛家唯一的拐杖。”
轻竹吸了吸鼻子，扯着袖子一把抹去了眼泪。她看向王氏的双眼里是坚定和决心，“夫人，轻竹明白了。只要轻竹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姑娘受到危险。”
王氏点点头，抬手拂了拂她额角的碎发，“好姑娘，有你这句话，身为娘亲的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
李嬷嬷瞅着时机，快步走到轻竹身侧，“还不快去坐到你家姑娘身旁，这顿饭不坐过去，才是没规矩。”
轻竹虽是现在才恍然大悟，但终归觉得有些变扭。
“轻竹姐姐，别磨磨唧唧的了，如儿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苏如拉着她的手带到石桌旁，在阿姐的帮助下硬生生的将她按到了椅子上。
一顿饭吃到最后，苏如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椅背上打着饱嗝。苏筠心没吃几口便饱了，而轻竹一直在低头干饭。碗里的菜堆得满满当当，一点米饭的样子都看不见。这些都是苏筠心的功劳。她见轻竹只是偶尔夹一筷子面前盘子里的菜，细嚼慢咽的端着碗在那儿吃着。实在是憋屈的慌。便开始把菜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她碗里放。
一个蒙头吃，一个使劲夹。
今晚的盘子干净得都可以拿来照月亮。
轻竹喝下一盏茶水，顺道把嗓子里的食物也一块咽了下去。这一顿是她自从出生以来，吃得最撑的一回。
嗝~
深深的夜幕之下，一轮弯月挂于天边角落。
院落里，苏筠心捧着一盏点好的茶送与苏长明面前。
苏长明接过，看着茶盏里的画面，称赞了句，“这月与夜，不错不错！”
“爹爹，哪有你这么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