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端午。
一大早,盛府里就热热闹闹的。大夫人许氏站在台阶上指挥,底下一众仆役、婢女身影交错。若大的院子里摆放了数十个红色的抬盒,上绑有以丝绸为结的大红花。
今日是上苏府纳采、问名的日子。许氏昨日激动的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赶紧差人再好好清点一番。
盛嶦风尘仆仆的刚从校场回来,跟在身旁的百草无精打采,眼底一片乌青色。
百草原以为这回来后能过上一段时间的舒坦日子。没想到啊,这京城里的人情世故、勾搭耍滑比边陲还要再精上几分。光这几日,就快把他的脑子榨干了。
盛嶦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先回去,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菜。”
百草欣喜的正要说上几句好话,却见大夫人老远朝他们这儿挥了挥手。
“将军。“百草提醒道。
盛嶦板了多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迟疑着开了口,“你先陪我过去一趟。”
百草面露苦涩,“是,将军。”
在盛府,大夫人就是权势的象征。如要在将军、大夫人、小将军三人里选,那听大夫人的话才是最能保全狗命的办法。因为其余二人“软弱”的性格完全不是大夫人的对手。
许氏见儿子过来,赶忙招了下手,“子目,快来帮娘亲看看,有何遗漏?”
盛嶦环视了一圈,青苔石板之上皆是满院喜色,几乎已没有落脚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一旁百草身上。
百草瞬间抖了三抖,整个身体立马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一双灵活的小眼四处扫射着,“夫人,这媒婆可在?”
许氏眼光一亮,这才想起媒婆还未到,怕误了时辰赶紧派人先去请来。
“百草,干得不错。”
许氏五官爽朗大气,笑起来眼神明亮畅快。肤色相较于其他妇人比起来没有那么白皙,但胜在气色佳,肤色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莹润的光泽。
得到大夫人的夸赞,百草高兴的挺起了胸膛,“谢夫人,都是小的该做的。”
盛嶦双手背在身后,掐着时间,“娘,若无他事,儿子得先去一趟书房。”
许氏将手中的礼单递给身旁的嬷嬷,“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还真有件事忘记和你讲了。”
她接过嬷嬷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从今日起,你就先搬到前院去住。你的院子需要修整一番,等心儿嫁过来了,才有落得下脚的地方。”
盛嶦本就有要翻修院子的打算,想等着这段时间忙完再来着手这件事情。现下这么突然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斟酌着问道,“娘,儿子记得,咱们府里应该还有其他院子空着的吧?”
许氏瞥了他一眼,“这与你有何干系。”
这一问,倒把主仆二人问懵了。
百草在一旁替他家将军捏把汗,大夫人气场太强,威慑力着实有些吓人。
盛嶦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张了张口还是咽了下去,“是,儿子明白了。那儿子就先退下的。”
许氏懒洋洋的挥了下手,继续享受着满园春色带来的喜气。
在去书房的路上,盛嶦把近几日所做事都分析了一遍,思来想去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妥当了。
“将军,大夫人今日……”百草欲言又止。
盛嶦转过头,带着疑问,“你可看出点什么了?”
百草谨慎的看了眼四周,确定并无其他人后,才凑到盛嶦耳旁低声说道,“小的听说,自从那日您把将军背回府后,夫人就把将军撵出了门。一直到今日将军都住在书房。”
这下,盛嶦什么都明白了。所谓的殃及池鱼,他就是那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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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嶦站在书房门口,叩了下门,“将军。”
屋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嗓音,“进来。”
盛嶦推门进去,盛父正站在书桌前,大笔一挥,三两下过后,一幅潇洒豪放的作品立现眼前。
候在一旁的管家满口称赞,要不是一双手正托着厚厚一叠宣纸,估计这会儿正热烈的拍着手叫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盛父继续手里的创作,神色认真,一撇一捺皆有讲究。
盛嶦走到茶桌旁,自顾自的倒了茶水,一杯下肚后才开口,“人已找到,已经安排下去了。”
盛父悠悠问道,“几个?”
“十五。”
盛父笔尖一顿,墨汁滴在宣纸上氤氲了一圈。他嗤笑将笔放回原处,两手撑在桌沿处,看着这副残败的作品。
“果真看得起我们。”
盛嶦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是自然。”眉眼间是少年独有的狂傲。
盛父抬眼看向盛嶦,心情竟十分舒畅,张嘴就骂,“说的什么狗屁话。”
盛嶦挑了下眉,对上他的眼睛,“将军,心口不一,可不是个好习惯。”
盛父笑骂道,“你这小子最近是不是皮痒了,我看你就是欠揍。”
这威胁,盛嶦可是从小听到大。到如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思索着开口,“将军,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盛父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而来。
四十出头的年纪,脱下铠甲的身躯依然健硕有力,眉宇间沉积着岁月和战事赋予他的沉稳与果敢。
盛父在盛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有何想法?”
盛嶦开口,“盛家刚回京,宫里那位就如此迫不及待的下手,可见对我们是有多么的不放心。只是眼下时机不稳,实在不宜拔掉这些钉子。”
盛父喝了口茶水,沉声道,“那就按你的意思,暂且先派人盯着。”紧接着又补了句,“别太过了,不然不好交代。”
盛嶦点了下头,“明白。”
自入京起,父子俩间未曾像这般闲下来谈话。每日都在校场与人情之间奔波,这好不容易都打点妥当了。宫里的猜忌又不得不让他们谨慎起来。或许,从他们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