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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线的雨丝从暮沉沉的天空落下,砸起密集的雨声。时尘安用剑柄顶起斗笠,雨珠沿着帽檐滚成幕帘,将眼前的一切都蒙出雾气来。

时尘安望着泥泞的山路,深吸了口气,道:“抓紧赶路,一鼓作气去镇上。”

时尘安这趟出来是将家里的绸布押去青州卖的,去的路上顺当得很,买家金银也交割的痛快,时尘安还寻思着可以趁返程的路上好好游山玩水,结果,就出了事。

青州雨水多,今年的雨格外急,一阵暴雨下来,把时尘安一行堵在山洞里,时尘安原本以为今晚就得在山洞里将就了,很快雨势转小,还不等她欣喜,就看到山坡上滑下了大片的泥沙。

黄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看到那片泥沙就道:“不好,可能要走山了。”

大家倒吸一口气。

于是也顾不上雨势未停,纷纷翻身上马,穿着雨披,戴着斗笠,冒雨下山。

说起来这还是时尘安头回押货,小姑娘不算嫩,但确实少几分江湖经验,路上黄叔总是分心在看顾时尘安,就怕她一时被雨水浇得身子受不了,拎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滚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黄叔忽听时尘安一勒缰绳,惊道:“黄叔,那里是不是躺了个人。”

黄叔心中顿生警觉,暴雨过后,荒山野岭的,谁家好人会莫名其妙躺这儿?可还没等他出声提醒,时尘安已经拍马上前了。

这山道两侧被开出了几片水田,此时因为雨水漫灌,秧苗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黄色的泥沙浑着水从最上层的田一层层流下去,而时尘安发现的那个人就浮在水面上。

带伤,于是血水与泥沙水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只知道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容长脸儿,五官生得很精致,肌肤瓷白。穿着的衣服样式很普通,布料却名贵,腰间系着枚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只是难以靠它分辨男子的身份。

时尘安从马上下来,也不怕脏,踩着泥水去探男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时尘安就看着黄叔:“这里要走山了,倘若不救他,他会死。”

黄叔拧眉,谨慎道:“此人来路不明,又身负重伤,我怕救他反而会给我们惹来祸事。”

时尘安沉吟,却有请来押货的镖客简单地四处查探了番,过来道:“在四周还发现了两具尸体,是山匪打扮。”

走南闯北的人对山匪并不陌生,镖客此言倒是可以安抚了黄叔的担忧,时尘安趁机道:“我们将他送到镇上的医馆,留些银子托大夫救治他便是,并不与我们会有交集,也算功德一件,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

时家不信佛不信道,但因为营商类赌,三分看人为,七分看天意,因此多多少少沾点迷信,听她一说,黄叔便动摇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也不知道这佛屠能换来多少银子。

黄叔吩咐镖客:“把他搬到我马上去。”

时尘安听到黄叔肯救,便笑了起来,雨帘压得再重,也挡不住她眼眸璀璨如星,眼尾温柔地上挑,弧度明媚。

黄叔便知道时尘安是当真开心,尽管这件事她得不了利,还得她出钱出力,但时尘安仍然会为一个人的性命得救而真心实意地高兴。

黄叔那颗经过太多风雨因而粗糙万分的心在此时就软了一下,感慨万千起来。

姑娘是这般好的人,希望陆行舟那臭小子能上道点,多疼爱点姑娘。

*

马背颠簸,将背上的伤口颠开,尖锐得疼。

靳川言将一身痛楚咬进牙槽里,谨慎地睁开一只眼,他见到疾驰的马,细数啼声,也有十来匹。靳川言心一沉,若是之前倒也不用怕,只是现在身负重伤,不好强攻。

他正垂头装晕,实则精心盘算时,听到一道女声道:“黄叔,前面便是黄鹤镇了,你将他给我,你带其他人找客栈下榻吧。”

那女声脆如轻铃,在雨雾中响起,像是一浮光影拢开,分出那条回家的路。

靳川言的睫毛一颤,缓缓垂下阴翳。

那被唤作黄叔的男人道:“只姑娘一人,我不放心。”

姑娘笑道:“你老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我日后怎么独当一面,继承布庄绣坊?”

黄叔像是想再劝,但想来想去,终究只是叹了声气,道:“随你,你把人放在医馆里便快些回来与我们碰面。”

姑娘脆生生答应了。

原来是走南闯北的商户,看样子是偶然捡到他的,听那黄叔的口吻仿佛还很担忧那姑娘会在他这儿吃亏。

靳川言心里已有了计较,便将眼眸闭起,继续在马背上装晕。

一队人马进了镇便分散两头,独有时尘安闷头奔向医馆。

大雨滂沱,料想无人上街,店铺尽数闭门,医馆也不例外。时尘安叫了小半柱香的门也无人应答,两旁的铺门紧闭,也断送了她去打听大夫家门的念头。

时尘安犹豫地看了眼马背上双眸紧闭的少年,还是选择牵过了马。

当马蹄重新踏上青石板时,原本等着被抛弃在医馆门口的靳川言心里有些疑惑。

他尚未‘醒’来,便还是个可以处理的麻烦,听那位黄叔口气充满担忧,想来也提醒过这位姑娘,莫要随意惹麻烦上身。而此时,四下无人,他又晕厥着,正好是脱手的时候,反正作为陌

生人,将他从荒郊野外送到镇上医馆,已是仁至义尽,这位姑娘没必要真好心到底。

可她偏偏没有将他像个烫手山芋抛开,反而彻底将他揣手上了,仿佛一点也不介意会被他烫手。

有些蠢,但蠢得恰到好处,可以被他利用。

左右,他现在这样子回去,只会让那些人更想杀了他而已。

“嘶。”

轻轻一声,甚至不及雨水滴答青石板的声响大,但仍旧被时尘安敏锐捕捉,并且迅速转过头去。

在烟雾似的雨帘中,她见到了一双仿佛被净洗过的黑眸,又水润又莹亮,眼尾却微微下垂,有些局促怕生,看到时尘安惊慌似的:“是你救了我吗?”

他一说话,牵扯到伤口,喉咙间发出小兽般痛苦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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