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除夕这一日,叶文心接着叶家来信,这些信自来是叶益清写的,冯嬷嬷却道:“太太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拿笔写信了,专寄了给姑娘,让姑娘安心进宫,没两月也就回去了。”
字迹确是沈氏的字迹,可叶文心一看就知不是沈氏写的,她拆了信,当着冯嬷嬷的面念了一声佛:“到底是菩萨保佑,母亲的病总算大安了。”
冯嬷嬷也跟着笑起来:“这是好兆头呢,姑娘进宫必是平平安安的。”这信她催了许多回,不见着信小祖宗总要闹幺蛾子,见了信总算能够好好听话,先送了宫再说。
叶文心待人走了,又把那信重看一回,让石桂点了灯,对着灯罩,一眼还没看完,眼泪就先滚落下来,石桂兀自不解:“姑娘怎么了,原不是盼着来信,怎么送了信来,反倒落泪。”
叶文心把那张薄纸抛出去,扔给石桂看:“母亲久病不愈,这字儿倒写得四平八稳,连一横一竖都是方方正正的呢。”
她一面说一面揪着襟口,字是沈氏的字,写的人却不是沈氏,石桂一怔,拿过来看了,连大小都似是按着尺来写的,一笔簪花小楷,写得工工整整,都能上碑作帖了。
石桂把信收起来,叠好了又收进叶文心的宝匣之中:“姑娘,也不必太伤心了。”
叶文心越是哭,眼泪就越是流得少了,半晌拿绢子抹了泪:“我不伤心,从此之后,我便只有母亲弟弟两个亲人。”
越是想要日子过得慢,日子就越是飞快过去了,除夕当夜还放了烟火,送春盘咬春,点星灯为祭,院子里连着放了几天的烟火,吃烧肉鸭子喝梨花浇酒。
叶文心看着是因为沈氏来信越发松快了,连面上的笑影都多了,谈起进宫半个不字也不说,不独裴姑姑,连院里的丫头都得了好好些个赏赐,冯嬷嬷的笑意也跟着多起来,把石桂叫了去:“你是个好的,我心里知道。”
一面说一面给了石桂一只金打的花簪:“你这会儿还用不上,等年纪长了,自然就用得上了。”过个三四年再戴,谁也不会知道是冯嬷嬷给的。
叶文心当着人面,好似又变回了叶家那个千宠万娇的大姑娘,只石桂知道她背着人的时候,能一整天坐着,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了。
她原来是带着露水的嫩竹,此时面上似敷了一层冰霜,原来眉眼温润似氤氲着雾气,此时似好似那一团雾气都凝成了冰,抬眉动眼便显得锋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