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频频,昼长夜短,几个黑衣侍卫步履匆匆的跑进安王府,一边跺着脚下积雪,一边嚷着:
“快回禀殿下,出大事了。”
几个侍卫手忙脚乱的比划着,管家见那几人七嘴八舌,一句话好似舌头打了结一样,白眼一翻,便直接将人拎去了殿下房里。
那是一间大方端正的寝卧,入口处放了一张六扇仕女湘水织绣折叠屏风,屋内架了好几个炭盆,火焰簌簌燃烧着,烧的房内温如春阳。
宋兰亭起是起了,仍旧赖在被窝里,依偎在枕上看新出的戏本子。
自从被户部革了职,迦蓝一案他又只是个幌子,日日清闲,都是睡得神清气爽才起。
那近卫隔着屏风在外头回话。
“殿下,大事不好了!那外头的……”
那近卫汗流浃背,心有余悸道:“那不知谁人著的风流榜,竟传的西屏郡大街小巷满满都是!”
宋兰亭合上书页,翻身盘腿而坐,一头墨发垂散而开,他冷哼了一声:
“叫你是去看看那书坊有无将我的名字改到第一,你光寻些没用的东西,是不是不想要你的眼珠子了?”
那近卫佝偻着身子,屏气宁息的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眼珠子真被抠挖出来,连忙战战兢兢道:
“回殿下,那书坊不仅没将殿下的名字改去第一,还出了……出了……”
宋兰亭不耐烦道:“再吞吞吐吐,小心本王先割了你的舌头。”
近卫面色惨白,又惊又惧,半晌后,视死如归道:
“殿下的名字……又出现在新的排行榜,暴虐榜……凶煞榜……淫乱榜……骄纵榜……”
宋兰亭默了片刻,声音不恼不怒:“哦,下去罢。”
他恼又如何,怒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冲去东宫,当面质问这位玉洁松贞的太子殿下不成?
他静了好一会儿,心中那团憋屈的火,却越烧越大,忍不住心里啐了一口,抬高了声音道:
“拿纸笔来。”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散着头发,赤脚行至书案,叼起一根羊毫笔,开始奋笔疾书。
宋兰亭文思如泉涌,笔下滔滔不绝,不过一晌午的时间,就将自己的满腔愤然发泄在了其中。
他满意的卷起纸张,唤了人来:“去,叫书坊的人给本王装订成册,见人就发,最好是人手一本。”
那侍卫连忙双手接了过去,行了礼就往外退。
“等等。”
宋兰亭扯端正身上的红袍子后又去穿靴,瞟了一眼那侍卫:
“要是传出这书是本王写的,本王割了你的舌头下酒吃。”
那侍卫捂着自己的嘴,深觉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就险些两次没了舌头,悲戚戚的摇了摇头,万般苦恼的退下了。
杨玄泠伏在案前处理海量公文,眼底青茫一片,连身形都消瘦了许多。
几日前那些卷宗公文还散得七七八八的,像小山一般堆积在公案上。
这几日,倒是叫杨玄泠分门别类的码放整齐了,卷宗被一根长长的纸条叠放在一起。
分别写着‘失踪一月’‘失踪两月’‘失踪三月’
陆温替他斟了一杯茶,随手挑了一本失踪两月的卷宗来看。
杨玄泠立刻哎哟了一声,伸手夺回卷宗,面色很是为难:“陆姑娘,还是等谢大人来了再看吧?”
陆温哎了一声,悻悻坐了回去,又道:“那我能不能看看心儿的卷宗?”
杨玄泠搁笔,点了点头,从旁侧抽出一叠纸张递了过去,严肃道:
“现已查清,心儿姑娘是被城西布庄家的吴家儿郎,花言巧语拐卖去了玉清庵,而玉清庵表面上是座佛堂,私底下做的是买卖暗娼的勾当,其背后之人涉及朝堂的有东厂、詹事府、北城兵马司,右军都督府。”
“顺天府已将涉案之人扣留,所拐卖的女儿们都尽数放还归了家。”
陆温点点头,面色了然,只是她顿了顿,温声道:“杨大人,那些可怜的女儿家,可否不参与堂前公审?”
杨玄泠面色一紧:“这……”
陆温微微一笑:“我愿出堂作证,指证东厂提督郑元松,东厂秉笔郑引渠。”
杨玄泠道:“我自然知道陆姑娘你是好意,不想叫那佛堂里的女儿家名节有失,归家后遭邻里白眼……只是郑引渠已身故,而郑公他也……”
陆温蹙了蹙眉头:“怎么?”
杨玄泠道:“郑公忽然犯了疾,宫里来的消息,说是日日瘫在床上,已时日无多了。”
“啊,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能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杨玄泠怔了怔:“说起来,那日陆姑娘既见过郑公,可知他如何突然就发了病?”
陆温正襟危坐,柔柔一笑:“奴家怎知大人物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我听内宫里的小黄门所言,不像是突发恶疾,倒像是中了毒的。”
陆温怎会听不出杨玄泠的试探之语,面色淡然无波:
“那日郑公两鬓斑白,腿脚虚浮无力,我观之以是身有宿疾,然而却是中了毒么?”
“也只是猜疑罢了。”
他将头又埋回了案前书海之中,他直言郑元松身患恶疾,时日无多,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多余的表情,并未因郑元松之疾而感到意外,也并未因此幸灾乐祸,显出任何欣喜的表情。
全程都是漠然的、平静的。
但她若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反倒此地无银,毕竟,是她亲自敲的鸣冤鼓,也是她亲自牵出了这场风波。
而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巧合,东厂提督太监、东厂秉笔太监,都权柄滔天的人物,怎会在她入玉清庵后,就死的一干二净?
他大理寺,想来不过是她借以破局的手段。
但他到底官场沉浮数载,早知万事只可知其一半,另一半么,最好谁也别说,谁也别问。
于是,他又道:“若此案不公审,只怕是难以服众,不知陆姑娘可否识得一两个交好的,可劝一劝她出堂呈供?”
陆温当真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