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接过账本,明明轻飘飘一本书,但落在手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走了出来。
但真正到了跟前。
杨方才知道,有些事情就算过去再久,埋的再深,也不是轻易就能够磨灭。
一连深吸了几口气。
他这才缓缓翻开账本,熟悉的字迹一下跃然眼前。
金算盘因为是商贾出身,拜入张三链子门下后,做的又是倒斗生意,所以才会用账本的形式,将这些年自己所作所为,事无巨细一点点记了下来。
自张三爷离去。
他们师兄弟几人分道扬镳。
他常年行走在黄河两岸,虽是倒斗,但却从来不为发财,倒斗所得尽数变卖,然后接济穷人。
至于为何明明算盘崩断给了提示。
他还要坚持前往龙岭。
也是因为黄河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实在不忍见到遍地白骨,易子而食的情况发生,金算盘这才冒险进入龙岭。
在他看来,那座大墓之中,必然藏有金银无数。
只要开棺倒斗,到时候一定会活人无数,绝对是一桩大功德。
可惜……
人算不如天算。
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谨慎,却怎么都算不到,龙岭之下乃是一座幽灵冢,大妖潜藏,吞食人命。
最终不但没能活人,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如今从账本上,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许多师傅都不曾提到的,他也从中找到了前因后果。
呼——
不知多久过后。
杨方翻开一页,却发现账本上的文字戛然而止,停留在了李家湾宋墓上。
他一下记了起来。
那是他下山闯荡江湖之前。
师傅给自己出的一道考题。
土坑易得,水斗难求。
那座宋墓便是沉在水窟深处,师傅说,只要他能将其中明器完整无漏的带出来,无论用什么法子,就答应他下山的事。
然后……
杨方用了足足半个月功夫。 总算将那座宋墓破开。
开棺摸金,一件不少。
也是那一次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离开方家山,自此去了他梦寐以求的江湖。
只是,如今回头再看,他才发现年少时是何等蠢不自知。
他曾向往的江湖,这么多年过去,除却让他见识了人心险恶,几乎没有半点人情可言,更何况师徒父子之间的情谊。
轻轻合上账本。
杨方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
再睁开时,已经是泪光涟涟。
“好了,杨方兄弟,如今前辈入土为安,遗物也已经尽数取回,也能安心了。”
见他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纷纷动容。
见多了师徒反目,弑父杀子的戏码,再见到如此情形,哪能不心生感慨?
陈玉楼则是上前轻轻拍了下他肩膀安抚道。
“是。”
“陈掌柜,我知道。”
杨方摇摇头,他何尝不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这些曾经深埋内心深处的情绪,稍一触动,便难以自制。
“昆仑,送杨方兄弟回去休息。”
“静一静就好。”
昆仑点点头。
他自小在深山中长大。
虽然不懂得亲人故去的痛楚,但随行去了龙岭,亲眼见到了一切。
对那种切肤之痛也能理解。
等两人离去。
楼内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
陈玉楼和李树国也久未见面。
随意闲聊着江湖轶事,南来北往的见闻。
当然,李树国这种炼器狂人,对这些的兴趣远不及闻香玉,他方才看了好一会,也只稍稍看了个大概,趁此机会将心中疑惑尽数抛出。
陈玉楼则是一一解答。
不知觉间。
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李掌柜远道而来,还不曾用饭吧,鱼叔,吩咐下去。”
“是,少爷。”
鱼叔没有半点犹豫。
今日客人远来,自然是要接风洗尘,之前一行人抵达庄子时,他便已经吩咐了后厨那边。
不多时。
一道道菜式便如流水般送入了席间。
当然少不了李树国最为钟爱的酒水。
至于他两个儿子,这会已经看的应接不暇。
玉华山上开炉炼器,因为消耗极大,只要吃饱就好,哪里会顾得上别的,以至于一盘盘精致的菜式摆上来,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两位小兄弟,今日没有外人。”
“尽管吃。”
这一幕陈玉楼见过太多次,只是笑着吩咐了一声,随后便拿过一坛酒水,熟稔的拍掉封泥,为李树国满上。
“陈掌柜都说了。”
“也不知道开口道谢。”
闻着那股浓郁飘香的味道,李树国笑的嘴都合不拢。
玉华山哪里比得上陈家。
平日里山上日子清贫。
也就是这半年来,因为蜂窝山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不少人远道而来,请他出手开炉销器,手头这才宽裕一些。
但最多也就是能够见些荤腥。
酒水之物,还是奢侈。
来陈家几次,他最中意的便是这一口。
再看那些菜式,既有保定府又有湘菜,明显是用了不少心思。
他自小在保底府长大,虽然迁来玉华山多年,但仍旧不太习惯口味,但两个儿子不同,向来是无辣不欢。
“多谢陈掌柜。”
被父亲提醒,两人哪里还会迟疑,当即站起身来,连声道谢。
“就是家常便饭,别客气,喜欢什么随意。”
他也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