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显卿低头应下,告退出去。
年世兰笑着拉了拉胤禛垂在身侧的手。
“皇上,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可是方才温太医的话有所冒犯?”
胤禛反手攥了年世兰的手,这倒是年世兰为数不多主动来拉他的手。
“冒犯?怎么会是冒犯呢?朕只是听了温太医之语,忽然想到一件事罢了。”
年世兰看了看胤禛紧紧攥着她的那只手,抬眼的时候,眼睛笑出了月牙的形状。
“不知皇上想到了何事?臣妾虽不能为皇上分忧,但很愿意听一听呢。”
胤禛回身也笑眯眯道。
“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安心养胎,旁的事,不用你烦忧。”
等胤禛又嘱咐了翊坤宫诸人,要好好尽心伺候年世兰,这才回了养心殿歇息。
年世兰听着胤禛离去的声音,方才还笑意盈盈的面庞,瞬间沉了下来。
颂芝端着一碗燕窝汤进来,凑近年世兰。
“娘娘,用了这碗燕窝罢。您今儿睡了一整日,奴婢担心您夜里饿了。”
年世兰瞧了瞧颂芝手中的燕窝,摆摆手道。
“拿下去罢,我现下并不想吃。倒些茶水来,说了这半日话,倒渴死我了呢。”
颂芝忙端了茶盏来,年世兰就着颂芝的手喝了几口茶水,这才道。
“温太医回去了吗?”
颂芝道。
“温太医只说还要嘱咐奴婢们给娘娘换药的事,还在咱们宫中呢。”
温显卿得了消息重新见到年世兰的时候,不禁笑出声,也不复在胤禛面前的拘谨。
“微臣想着娘娘必是有话要对微臣讲的,是而不敢擅自回太医院。”
年世兰挥退寝殿中伺候的宫人,只留了小林子与颂芝在身边。
“温太医实在是聪明,只是却不该瞒着本宫,换了本宫的药物。”
年世兰说着话,面沉似水,她身上的威压一时间将寝殿内余下的三人整个包围起来。
温显卿很是乖觉,立刻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微臣换药乃是皇命不可违啊!况且,况且微臣事先是说与娘娘知晓的”
温显卿向来不卑不亢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带了些讨好。
年世兰方才还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面色,忽然又转了晴。
“好了,温太医起来罢,本宫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说你曾事先告诉本宫,本宫也知皇命不可违,
只是如今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如何?”
温显卿抬手擦擦额头细碎的汗珠,松了一口气。
“娘娘且宽心,龙胎在腹中十分康健,脉象跳动有力!
娘娘不知,您方才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微臣。”
年世兰瞧着温显卿掸着衣襟站起身,嗤笑道。
“得了罢,做这么一副样子给谁瞧呢?你还能怕本宫?
本宫看你连皇上都不见得能放在眼里,还能怕本宫?”
温显卿左右看看,叹口气道。
“娘娘慎言。虽则微臣胆大,但娘娘母家对微臣全家有救命之恩,
皇上对微臣有知遇之恩,无论是皇上还是娘娘,微臣哪个都不能得罪啊!
况且,微臣眼瞧着皇上是真心疼宠您,您在这后宫中子女越多,
便能站的越稳啊,微臣不懂,您何苦执意用避子汤药呢?
那汤药虽起一时之效,但用的多了,到底伤身呐!”
年世兰面上现出鄙夷的神情,她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温太医这是什么话。汤药伤身,无非是影响今后生子罢了。
依本宫看,生孩子才是最伤身子的罢!算了,今儿天也不早了。
想必皇上这会子也该想到些什么了,不然岂不是枉费了本宫演这么一出大戏。
温太医且回去安歇罢,适当的时候,你可记得再在皇上面前进言几句就好。”
温显卿自是告退出了翊坤宫,只是他边走边想,华贵妃娘娘,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那厢温显卿在边走边想事情,而躺在养心殿辗转反侧的胤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温显卿一席话,忽然点开了他一直没想通的一些事。
纯元皇后产子之时难产而去,生下的孩子也是个浑身青斑的死胎。
当时的太医只说纯元是受了惊吓,心绪不宁导致难产,孩子也没保住。
可是他忽然想到,纯元也是懂医术的。
她有孕之后又一直是同样懂医术的庶妹宜修伺候在侧。
纯元有孕之初便是百般不适,总是吃两口东西便吐的一塌糊涂。
每每这时,宜修都会奉上一碗滋补的汤水,而纯元也总是一饮而尽。
之后便能有明显的好转。
自己从前也问过那碗汤水为何物,纯元只笑着告诉他,是宜修与自己一同研制的止吐之方。
如今想来,莫不是纯元姐妹自打一开始便知,那个生下来就死掉的孩子本应该是保不住的?
再想想宜修先生下的大阿哥弘晖,自打娘胎里出来也是体弱多病,以致一场风寒便让弘晖殒命。
而宜修有孕之时,亦是纯元第一次进府看望之时。
只不过胤禛那时将心思放在了初入府的纯元身上,并未注意宜修身孕到底是如何。
结合今日温显卿的话,胤禛细细想来,纯元与宜修夭折的孩子,恐怕也有强行保胎的缘故罢?
今儿值夜的是苏培盛,他听着胤禛又一次翻身,伴随着轻声的叹气。苏培盛实在是忍不住,他小心翼翼道。
“皇上,这都三更了,您还没睡着啊?”
胤禛忽的翻身坐起,伸手扯开了床帏,与探头来看的苏培盛对了个正脸儿。饶是苏培盛跟在胤禛身边多年,见多识广,但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胤禛面贴面,仍是免不了吓一激灵。
“哎呦”一声,苏培盛滚翻在地,又赶紧手忙脚乱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