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底。
这次元宵夜宴的事他也听说了,再加之之前接沈婉婉回府,三公主大闹东宫等诸事,太子那样处理了,也没跟太子妃解释清楚,
才闹到如此境地。
可他又不忍伤了太子的心,只回道,“长平郡主挡着咱们不让太子妃知道您的病情,前两日,听说长平郡主又拉着太子妃去了北面的温泉宫。”
刘内侍说得婉转,可傅暝心里明白,莫念秋这是还没有原谅他。
面上一贯得清冷无波,心里已然是被抽尽的泉水,裸露着干涸的河床,皲裂出一条条不见血的深沟。
默了一息,面上的失落难掩,他哑声问道,“我昏睡了几日?”
“五日了。”
五日了,沈成渝应该快到汴京城了。
傅暝从药桶中站起来,只直了一半,双腿瘫软又跌了回去,激起一地褐黑色药汁。连泡了五日,他的皮肤起了一层褶皱的白皮,清瘦有力的胳膊似是虚胖了一圈,
同样是几日油米未尽,他浑身没有半分力气,由四个小内侍半是搀扶半是抬出了药桶,
狼狈颓然得,哪里还有半点清隽矜贵的昔日风采。
穿上衣衫,浅浅地用了一碗薄粥,他便靠在宜春阁内室里的贵妃榻上出神,明镜的琉璃窗外,傅暝的视线虚虚地穿过月洞门,望着门外树枝摇曳的石榴树。
自己的妻以前也是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一处吧!傅暝想,
他此刻真切地体会到了望眼欲穿的滋味。
没了政事烦扰,傅暝忽然间闲下来,却什么也不想做,白日就歪在贵妃榻上,目光散淡地望着月洞门,
到了夜里,便躺在床上,静静听着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可有那熟悉的轻柔款步……
又过了两日,下雪了。
他想起了那日雪天与他的妻站在廊下赏雪,想起热闹的地龙旁几人围桌共食……
虚影晃动,重归于一片寂寞。
他的视线又迷离起来,依稀记起妻子梦里她曾取冬雪、红梅酿酒,等着与他补上合卺酒。
傅暝不顾刘内侍再三劝阻下了床,裹着件大氅便出了门,寒雪刮脸,他暖了几日的身子骤遇冷愈加刺骨,
他脚步微顿,径直去了前院的一树梅花下,拿着茶筅将梅上雪一点点扫进琉璃青盏官窑碗里,再捏了一朵朵初开的梅花,去蕊留瓣,放进竹篮筐里,
刘内侍撑着伞连连劝谏,“殿下,您要做什么跟老奴说,老奴帮您做,何故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您身体刚刚好些,如若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我无碍。”傅暝淡然的语气里,重又燃起一份希冀,“我记得太子妃喜饮酒,正好下雪,又新开了梅花,我便做个梅花酒,等她回来喝。”
可是,他往日从不摆弄这些,还曾呵斥沈成渝玩物丧志,如今,却悔恨自己没学了他酿酒的手艺。
“刘内侍可会酿酒?”
“老奴哪会啊!”
“那就去召集东宫所有人,问问谁会酿酒。”他嗓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当东宫一众人等站在前院梅树前面,看着主子破天荒有兴致摆弄着一树梅花,神情专注小心,各个跌落了下巴,
又听闻兴师动众地召集他们是为了酿酒,各个面面相觑,不知主子喉咙里卖的什么药,他可是曾训斥过武安伯玩物丧志,甚至将他酿的酒扔出去的太子啊!
试探着,有人终于应了声,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傅暝竟然真的向他请教起酿酒的技艺,那一汪昔日比冬雪还冰的眸子里,有人难以置信地看到了春已降至。
不假于人手地忙了一日,堪堪黄昏之时,傅暝将两小坛梅花酒埋在了石榴树下。
掘土之时,他内心起初还胡乱跳动了几下,隐隐地盼望着那里能挖出妻子为他酿的酒,
可惜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心里无端一空,那些干涸的沟壑里,泛起层层酸水。
只是,他还没来得多想,便听见甬道处,一阵杂乱地脚步声传来,他抬眸望去,迎着风雪,
沈成渝着一身明晃晃的盔甲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