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崇昭公主为天子献上一计,那赫州干旱变顺利解了......”
说书人在馆中央口若悬河地讲着,手中折扇一张一合,牵动着场下茶客的心神。
青天白日,无事做的闲人黑压压一小片安在茶馆里听书,顺便点上一杯茶水。听得兴起,便拉着左右低低私语。
“都说这崇昭公主机敏过人,深受昀国人喜爱,此话当真不假。”其中有人抚须感慨。
“可惜不知其名,不知其貌。当真可惜。”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道。
“既知其人作为,又何必知其名貌?”一人大有不赞同之意,“只是鄙人不禁感叹,当今世上,女子若是出彩,男子也不能及其光辉。”
一人抚掌大笑:“不知各位仁兄可有听说,两日前凌霄阁内,一位女子仗义挺身,替店内小二出了头。”
“听说了听说了。某还听得,这位女子是赵德全家的女儿,近日频频现身于各色场所,广施援手。”
“早就听闻赵家得了女儿,只是数量多少,容貌如何,倒是被那老匹夫藏得严严实实。”
众人一阵哄笑。
这群人继续说笑起来,而他们的句句言语,皆被角落里的一位黑衣人听了去。
黑色披风从头顶覆到半腰,只留了几缕飘出的发丝,和持着茶杯的皓白纤手。
此人正是温清。
她没料到凌霄阁内的那件事传得如此之快,不过也正应了她所说的“抛头露面”的目的。
以赵家女儿的身份,在黎州抛头露面,广交人心。这便是她来黎州的第一个目的。
这几日,温清都按着这点有条不紊地行动。
从刚刚言语中,竟有人从昀国当今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崇昭公主起始,引申到温清身上去。想来,她来黎州的这几日,也不算白费。
鱼龙混杂之地多生事端,温清也没想到第一日去了凌霄阁,便遇了小二被客人纠缠这种事。
至于云敛,她虽然看不透彻,但派人密查了他之后,也确实只是个相貌出众些的酒楼伙计,背景白纸一般,跟本人讲的完全一致。
总体来说,大概是个再不会有交集的人。
兰蕙衡芷各扮作少年侍从,听了闲人言语,在对面笑作一团,连连称赞小姐雷厉风行。
“现下我们不说这些,”温清对她们笑着摇头,“以脸示人的时候,我是赵温清。披袍掩面的时候,温清只是温清自己而已。”
“那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温清心思一动:“我自有安排,你们就不必跟着了,自行回府就可。”
她终究还是不乖顺的。幼时被接到京城的第一天,教导她的人便垂着眼告诫她:“清儿,你既如今来了这里,以往便当做一场梦,从此与你毫无瓜葛。”
这是她自到京城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可从回到黎州的第一刻起,不可避免地,温清脑中就出现了一片地儿,与“目的”什么的毫无干系。
于她,过往二字,说到底其实就是一条巷子,一条高墙泥土筑就的陋巷。
她曾无数次在这条道上奔跑而过,而此时温清再次独自来到这片地,却在巷口立定片刻,拧眉朝着灰沉沉的巷道。
她本意是故地重游,顺便瞧瞧这片是否有了什么新变化,没想到,相比日渐繁华的黎州,此地依旧像只被遗忘了的虫,僵死着,盘踞着。
踏进去后,每一步又走得很慢,像是要把这巷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装进眼里。
巷子还是深而窄,窄到秋风穿巷而过,巷中人从来都是无处可躲,只能被那片凉意贯穿。
深到日光和道路一上一下,一同歪歪斜斜淹没到尽头。温清走了不多久,步伐突然开始加快,越来越快,快到几乎是奔跑起来,直到奔至那扇熟悉的木门前,她才气喘吁吁停住。
衣服下摆沾上了尘土,她没在意,光顾着盯住眼前的木门,斑驳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门闩松松垮垮挂在上面,她碰了碰,却没抽动。
不堪、破败。这便是她本来的生活。也是她最原始的秘密,为她的心上了把同样摇摇欲坠的锁。
“姑娘,这户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温清闻声转过头,原来是位路过的老妇,她躬着身子,眯起眼睛看过来。
温清施礼,语气疑惑不解:“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老妇移开目光,短叹了一声:“九年前,这户人家接连遭逢不测,女儿被人买走,父母下落不明。周围人都嫌这晦气,没人再搬进去过。”
“可怜见的,老身至今还记得,这家女儿灵巧得很,模样也俏。”老妇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温清笑容减淡,轻声道:“难为老夫人还记得这些,让小女子闻得一件凡尘旧事。”
老妇颔首,又叹了一声,似乎是极意难平,她嘱咐了一句“早日回去”,便踱步离开了。
温清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其实,从见到老妇第一眼,温清便知道此人是谁——巷子第二户人家的婆婆,从她记事起就住在了这条巷子里。
她的样子没太多变化,温清却变了许多。
老妇虽然记得九年前的她,但也看不透刚刚眼前的女子,就是长成了十六岁的她。
既然看了一遭,那也该回去了,莫要停驻太久。
可能正如衡芷所说,她最近看上去思绪太多,又奔波不断。此刻她脑中闪过一丝微痛。许是头痛又要犯了,而她偏偏又没带药在身上。
心中默叹一声,温清索性原地蹲下来,双手捂面,指节微微用力。透着指缝,她望向对面的墙角,有几簇干枯的花叶,也僵死着。她就盯着那片地,思绪放松,愣愣发了会呆。
这条巷子很少有人经过,一段时间内,温清的视线内就只有那处墙角而已,以至于当一双白鞋无声息闯进视野,最后停在咫尺之内时,温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警觉地抬起头,巷中正立着位身形颀长的公子,正午过于亮眼的日光挡了他的面容。
可当他弯腰唤道“温清姑娘”的时候,光点流动之中,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