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他的脸——是云敛,那个她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云敛。
“云公子?”温清下意识问出口,带了点不确定。同时,她早已完全整理好心情,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温和。
“温清姑娘还记得我。”云敛点点头,笑容更甚。
他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
温清望着那只手,犹豫片刻,还是隔着衣袖握了上去,再被他一下子从地上拉起来。
温清刚刚站稳,便把袖子抽走,而云敛的手在空中凝滞了一秒后垂在身侧,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食指关节。
“敛正巧在途中看到温清姑娘,蹲在地上似乎身体不适,因而停了下来。”云敛自然地打破寂静,“想来和姑娘还真是有缘分。”
途中?他只是个路人经过这里,正巧看见了蹲在路边的她?还是带着那样明朗的笑容,一丝一毫都不能撼动般。仿佛是比天边日光更恒久热烈的存在,闯入了这条阴冷暗巷。
转念一想,他曾经说过自己随母亲搬进了一条陋巷,温清问道:“云公子莫非就住在这条巷子里?”
“是。”云敛颔首。
好,原来他并不是个闯入的存在,而是深深扎根,归属于这里而已。
“正如之前跟姑娘说的,敛九岁起搬到这里,一住就住了九载。”云敛想了想,又添了最后半句。
九载,温清捕捉到了这个词。她九年前搬离这里,而云敛九年前搬进来,存在时间错开的可能,对彼此从来都没有印象也是合理的。
“所以——温清姑娘,刚刚可是身体不适?”
他眼里的关怀太过直白,虽然知晓他没有别意,温清的目光还是僵了一瞬:“无妨。”
云敛不禁眯眼笑了,笑得有点无奈:“温清姑娘为何瞒我?让敛来猜猜,指尖分开覆在发顶和太阳穴处,指节发白,应该是头痛吧。”
温清见他笃定,索性老实承认:“云公子猜得不差。”
此言一出,云敛在原地转了几步,眉目间闪过一丝犹豫:“既如此,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来敛家中坐坐,就在几十步之内。”
“这实在......”
“正好家母也想感谢感谢姑娘。”云敛抢道,“况且,家母也算是有一些治疗头痛的法子。”
从密探那儿已得知了云敛的底子没半点不对,温清对他放下了半分警惕。但潜意识里,她又觉得观着云敛此人,还是隐隐隔了层雾般,还需琢磨琢磨。
温清权衡片刻,也不再推脱,跟上了云敛的脚步。
短短几十步之后,还未进门,当先俯冲而来一只通身漆黑的大鸟。温清偷偷攥紧袖中刀刃,那鸟却在空中突转,堪堪擦过云敛的发髻,双爪扣住他的右肩,急停了下来。
云敛的发髻被挑出了几绺,垂在鬓边,他不管也不恼,伸手轻抚上那只鸟,歪着头,像在对老友亲密耳语:“我回来了。”
“这是敛养的劣鸟,刚刚惊吓到姑娘了,”云敛复又朝向温清,“名字唤作遥。”
那鸟闻得自己的名字,桀骜地昂起头,一双黑眼如箭般直视向温清。
温清不着痕迹地松了刀刃,笑着揶揄:“如此,那我便唤它云遥好了。”
“嗯,和敛共用一个姓吗?”云敛一敲手心,坦然接受,“它大概不会反对的,随姑娘心意就好。”
两人正在门口说笑,突然门内又风风火火刮过一阵风,一位妇人疾步走出来,直奔目标,揪住云敛的衣袖便往里拽:“劣子,怎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母亲,有贵客!”云敛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急急对妇人喊道。
妇人眸光一转,瞥见默然而立的温清,手中一下子泄力,撇开了云敛。同时面色陡变,刚刚还是怒气冲冲,现在已经是喜笑颜开。
一边的温清还未打量完全,妇人已向前一步,言语间满是热忱:“这位,便是赵小姐吗?”
“正是。今日偶然遇到令郎,来此叨扰。”
温清谦和有礼,云母更是喜悦,双手在粗布衣衫上擦了两下,拉过温清就往门内走,云敛摆脱了母亲,在后头不急不慢地跟上。
进门后入眼即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土屋,屋前小院置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是稀粥之类的吃食。
云敛率先一掀衣摆,坐了木凳上去,被云母怒骂了一声“无礼”,只得又拿着饼立在一边。不过也能落得个悠闲自在,他正撕着饼碎喂给肩上的遥。
“劣子向来没个礼数,我这边也没个什么好酒菜招待,着实委屈小姐了。”云母自知家中简陋,歉意道。
温清口中连回着无事,手上动作也不含糊,接过云母递来的稀粥就抿了一口。虽然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汤水,连米粒都不算多,可味道却是稠密顺滑,别有一番口感。
更何况,她的身体,她的味觉还记得这些贫穷人家的粗食,甚至是更粗陋,更难以下咽的。
云母在一旁不安地看着,生怕把这富家小姐招待出个不适,哪怕云敛曾跟她说过,温清姑娘虽出身富贵,但从不摆架子,亲切得很。
可就算如此,养尊处优的性子还是埋在骨子里的。
眼见这小姐刚放下碗,粲然一笑,像是刚饱足了一顿饕餮盛宴。
温清心知云母的担忧,不忘评道:“温清今日也算是尝到了平日里尝不到的滋味。姨母可知,这食物返璞归真,也不过是最原始的米粒汤水罢了。”
这一席话,直接把云敛的兴致从逗鸟上扯了回来。还未等母亲出声,就径自答道:“说得是。我们再给它取个类似于‘白玉清波粥’的雅名,与那些珍馐更是无差了。”
言语间净是苦中作乐之意,云敛面上却不见半分无奈。
此人性情当真是闲散得很,温清心中道出这句话,半是确切,半带疑问。
她重新提筷搅了搅粥水,笑道:“那我现在这般,岂不是打碎了白玉,搅动了静波。”
“或许温清姑娘本就是搅动乾坤之人。况且白玉无瑕,静波无痕,若不是个人心之所向,那也毫无意义。”
云敛或许说得无意,可听者有心,这话徐徐吹过,在温清心里撩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