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大皇子答应得倒很是痛快。
傅沉礼却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殿下若是手中空闲,不知能否派人往江南走一趟?姜家那边的事情,似乎,似乎有些变化。”
他这话一出,方才还一脸闲适的大皇子不由得愣住,瞬息之间眼神便锋利了起来。
“姜家有什么变化,你怎么会知道?”
听着大皇子忽然变得疑虑重重的声音,傅沉礼的态度越发小心翼翼。
“微臣是从表妹口中无意间听到的,前段时间她住在国公府,难免会提起此事。”
大皇子静了静,沉声道,“说,你知道了什么。”
“圣上下旨查抄总督府那日,微臣去将表妹接出,当时院中一片混乱,似乎,似乎有人趁机从里面逃脱了出来,往江南逃跑了……”
傅沉礼轻声说着话,一面悄悄地用眼角关注着大皇子的脸色。
大皇子重重地用鼻子哼气,“我要听原话,别擅作主张,这都是你的猜测!”
“是……”傅沉礼顿了顿,“表妹问她的丫鬟,说梧桐走到了哪里,有没有来信,那丫鬟回答,上次来信的时候,梧桐说车队要在兰陵停留一阵子,许是还没有到江南去,请小姐放心。”
“梧桐是谁?”大皇子又皱起了眉头。
傅沉礼抿了抿唇,“是表妹从前在总督府时的一个丫鬟,当天离开的匆忙,微臣以为她是走不脱,没想到是趁机逃跑了。”
大皇子哼了一声,语气又变得不好起来。
“妇人之仁!给她带丫鬟干什么,国公府的下人不够吗?”
傅沉礼聪明地又保持了沉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皇子紧接着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大概一个月之前。”傅沉礼道。
“一个月……”大皇子沉吟着,“你派人去查了没有?”
“并未,”傅沉礼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刹,“微臣手下的人力量不足,贸然前往担心会应接不暇,再者说,也怕搅乱了殿下的布置。”
“算你聪明。”
大皇子又道出一句,不知为何,屋中的氛围忽地轻松了一刻。
傅沉礼也跟着松了口气,感到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
“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可毕竟也是总督府的人,又是从姜家而来的,此去江南,说不定是要做什么事情,若是殿下有空,烦请查查这件事。”
他又提起了话头,大皇子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又不耐烦起来。
“这事重要不重要,难道本王不知道?还用你来建议?”
傅沉礼屏息凝神,顿时不敢再张口。
“行了,本王知道了,这事儿你不用再操心,”大皇子的语气又恶劣了两分,“这两天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就行了,剩下的,等过段日子再说。”
“都听大殿下的安排。”傅沉礼仍是这话。
不过这一回,大皇子的神情却并未出现多少愉悦,而是忽然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傅沉礼。
“安国公,”他一字一句地开了口,“你说了这话,最好老老实实地照办,不要生出什么多余的心思,我都能知道的,懂了没有?”
傅沉礼身子一抖,索性跪倒在地,“微臣对大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就好!”
随意地应了一声,大皇子转头便推开了房门,不顾傅沉礼还跪在地上,便径直扬长而去。
房门大开,冷气呼呼地钻进屋中,傅沉礼只穿着屋中行走的软袍,冻得浑身颤抖,却依旧跪着没动。
直到傅修的身影出现,快步上前扶住了傅沉礼的胳膊,他才随着动作,慢慢地站起身来。
“大殿下走了?”
“正是,已经上了马车,”傅修低声汇报着,又忍不住道,“主子您没事吧?”
傅沉礼摇了摇头,望着仍是空无一人的院落,嘴角边却勾起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
让傅修扶着自己到桌边坐下,又重新将房门关上,傅沉礼感受着四肢逐渐回温的过程,忽然道,“董姨娘如何了?”
傅修顿了顿,“一切正常,仍在盛华苑养胎。”
“我听章太医说,这孩子还是有些孱弱?”傅沉礼喝了口热茶,语气似乎也变得随意了几分。
“确实。”
傅修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开口的话说得极慢,“章太医说,董姨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又用了那样凶险的药,孩子跟着受了不小的影响,不过,若是就这么细心将养着,坚持到生产应该不是问题。”
闻言,傅沉礼唔了一声,垂下眼一口口喝着杯中的热茶,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傅修立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话,直到傅沉礼将整杯茶水都喝完,方才下定决心一般站了起来。
“走,去盛华苑看看。”
经历过大皇子这一场来访,时候已经到了三更,国公府中一片安静,盛华苑更是如此。
董盈霏日日在屋中养胎,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味,早就已经睡下,傅沉礼一路走进屋中,守夜的丫鬟纷纷起身,他倒是摇了摇头,又示意不要出声。
“都退下,我来看看姨娘。”
丫鬟们自是不敢多话,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傅沉礼坐在床边,没有点亮烛灯,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亮,看着董盈霏模糊不清的脸。
虽然好吃好喝地在府中养着,董盈霏却仍是比傅沉礼记忆中憔悴了不少,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出形容有些枯槁。
傅沉礼皱了皱眉,抬起手,隔着被子摸上了董盈霏的小腹,那里已经开始隆起,并不算不显眼。
这个孩子,他费了多少力气,又忍下了多少屈辱才换来,可大皇子却说不要了……
轻轻按着董盈霏的肚子,傅沉礼神情严肃,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拿掉了这个孩子,他苦心筹谋的一切,便都成了一场空。
可若是不拿……
傅沉礼在盛华苑的屋中度过了余下的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