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世礼在东京开始跑步了。
要出门前,她坐在玄关的台阶上望着运动鞋发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穿上。
最开始的那阵惰性又来了。
不过和以往是针对运动本身不同,世礼很清楚,这次是另一个原因,因为及川彻没在身边。
她接了凉水拍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
爷爷奶奶松口让她一个人去跑步,但仍然不许她走太远,世礼规划好路线,原地踏两步就跑了出去。
她已经很适应跑步时迎面而来的风,但东京的风和宫城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具体说不出来,但隐隐约约带着点扰人心绪的烦乱,搅动她脑子里诸多杂想。
爷爷奶奶。
妈妈。
……爸爸。
那个已经昏睡十几年的男人,世礼很难说对他抱有什么感情。也许小时候是有的,但都随着她陈年发烧病痛,被药剂全部都一起驱赶出去了。
后来妈妈出国,她搬进爷爷奶奶家,探望这个男人成为他们的义务。
七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看见他还会抹泪,十岁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哭了,到了现在还能在病房前笑着说两句话。
大家都适应了,习惯了,世礼长大后也会旁敲侧击,猜到他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然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不舒服,又说不出所以然,于是只能在心底里无期限地抵触,静静等待挣脱的时机。
跟妈妈去宫城县,是短暂脱离了一会儿。
在宫城的时候她像是被封印住,从来不会想起那些过往,在那里她有妈妈,有朋友,还有……及川彻。
世礼呼吸一乱,调整不好,停下跑步喘着气。
心里想着及川彻给她做好的计划,看着前面的路计算着到底还要跑多久,数着心跳。
世礼按照及川彻教她的办法打节拍,脚一蹬,用力地踩出去。
她比计划中的要多跑了一点儿,速度也有点问题。
怪说不得有人心情不好就去跑步,世礼起先找到点状态,就忍不住越跑越快,把风和烦恼全部摔在后面,让它们统统追不上。
……然后就不太好了。
刚吸完药,随便找家店坐着的世礼心想,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家。
至少得等到爷爷奶奶看不出端倪才行。
她坐在一家店外面露天的卡座上,店铺装修走自然风格,有很多绿叶花草的装饰,就她坐的折椅边上,还有一缕从遮阳伞垂挂下来的绿植。
世礼发了会呆,顺手把运动手表的数据记录关了。
关了才反应过来,这怎么给及川彻打卡证明呢?
唔……也不是没有办法,她说服自己,也不一定是非要物证,人、人证也是可以嘛。
于是本来发个消息的事,她拨了视讯。
视讯不是秒接,世礼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不在,刚要挂断就被接通了。
“世礼!”
从屏幕里蹦出来的及川彻穿着运动服,脖子上挂一根毛巾,还能看见他眼角洇出的汗。
两人对视上皆是一愣。
原来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了啊。
世礼原本打好腹稿,一时间也卡壳了,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她先是笑了笑,慢慢下移视线道:“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没有偷懒,有在好好跑步……你忙吗?好像打扰到你训练了。”
“没有,”及川彻先否认,“就是偶尔会学校打打球、保持手感而已,不去学校我在家也会这么练的。”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有人在喊他,世礼听出来是岩泉一的声音,想着干脆先挂掉后续再说——
耳边突然爆出一声蝉鸣,世礼没有防备,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懵了,也不管自己引起多少人注意,推开椅子就站起来。
侍应生跑过来:“不好意思,请问怎么了?”
世礼指着垂下来的绿植:“有、有蝉……”
她耳朵上还有虫足刺刺的触感,应该就是从这里飞到耳朵的,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有点不稳当。
蝉跑掉了,可能它也被世礼吓到,飞到了其他地方去。
世礼不敢再坐在这里,回过神时耳机里还有及川彻叫她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没关视讯。
手机画面终于没有乱晃,看到她没事,及川彻松了一口气。
岩泉一叫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及川彻不得不往室内体育馆赶——他为了能单独接视讯,跑到了外面一个没人的地方。
“世礼,看这边!”
他一边快步走,一边露出紧握的拳头。
“蝉我先帮你抓走了,别怕!早点回家啊。”
世礼知道这只是他的一个安慰。
及川彻当然也知道不可能伸手就能抓住东京的蝉。
但奇迹般,世礼被很好地安抚了,她摸摸耳垂:“嗯。”
.
平安回家的世礼,在爷爷奶奶看来简直就是奇迹。
他们提心吊胆一下午,生害怕接到医院的电话让去接人,奶奶戴起老花镜捏捏世礼的胳膊腿,觉得孙女没什么变化,就是腿肉变硬了点。
晚饭也全是她喜欢吃的,老人还给她布菜,嘘寒问暖。
这堪比跑马拉松的架势,世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到底跑了多远。
暑假至多一个月,没过多久又到她要回宫城开学的日子。
期间世礼没做其他的,大抵不过三件:按照计划运动和及川彻视讯,帮自家道场做些小事,以及……定期探望身体不太明朗的植物人父亲。
回家的当天——指回宫城县的藤原宅,刚好也是探望的日子。
爷爷奶奶在这方面总是有奇怪的固执,把送世礼的车安排在下午,上午一起去医院。
世礼在路上蓦地想,他们这样就像是害怕自己把这个人忘掉一样。这样的执念甚至超过对她要离开东京的不舍。
以至于让她看到宫城县的路牌之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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