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鬼大!
云箩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她不去理会他,重新又点了四盏灯。
“你在为谁点灯?”他突然在身后说话,吓了云箩一跳。
云箩嘟嘴,故意否认:“没有啊,我没有点灯。”
“骗人。”褚芒冷淡道:“我闻见燃香的味道又浓了几分,还有点灯时你嘴里的絮叨声。”
云箩夸张地张大嘴巴,她想过骗不住他,但没想过他失去了眼睛,耳听八方的能力还这么厉害。她叹了口气道:“我为范笙……”
“吹了。”
???
吹…吹了?
“没礼貌。”云箩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灯,将它放到灯台上,“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她寻了一个好地方,将两盏灯并在一起,又在灯盏下方绕了一根红绳。
一根相思绳,缠绕长明灯,晃眼的烛花让云箩渐渐红了眼眶。
“我为范笙,还有…姜融融,点了一对相思灯。”
褚芒将脸转向别处,再没说让她将灯烛吹灭的事。
她继续在灯台摆弄,他继续问道:“剩下的呢?”
这次语气倒是柔缓不少。
云箩转身望向墓中梓宫,轻轻擦去眼角泪迹。
“我为毓容夫人,和她的夫君宣帝,点一对…相守灯。”
褚芒睫毛一颤,身侧的手陡然紧握,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许久才艰难启唇:“她是褚逞的昭容妃,褚逞死后要与她并棺而葬……”
云箩认真侍弄着烛花,轻声回道:“在云箩心中,她只是毓容夫人。”
褚芒眼底有了湿意,他扭过脸去,握住盲杖的手却忍不住发抖。
十六年来,已经没人记得棺中之人是宣帝的毓容夫人,也没人记得世间一角还存在一个他。褚芒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落了两滴泪,被他很快抹去。
墓中二人各怀心酸,墓道中的芳吟也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匕首,她虽然对褚芒不顾她的劝告私下地陵一事深感恼怒,但是女子的一番话,禁不住让她心底泛苦。
她都如此,更何况他。
少年颤抖的手和起伏的胸膛让芳吟知道他此刻的内心尤为不平静。
她背靠着墓壁,忽地想起从前在宫中的种种,毓容夫人音容笑貌犹在,如今却只剩后山掩埋的那具不全的白骨。
她擦了眼角的湿泪,握紧匕首转身离开此间。
那丫头真的没撒谎。
她果然,很讨人喜欢。
*
云箩趴在案机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褚芒已经走了,她环顾四周没发现人影,却在案机脚边发现了枚长命锁。
长命锁上镶了块颜色极润的汉白玉,沉甸甸的重手,玉上刻了【平安长宁】四个字,用鎏金描了线,分明是不菲之物。
云箩看在眼底,却不能想象,在殷山谁人能拥有它。
难道是佟玉乔?
邝持安纳她长姐为妾的时候,除了那只碗,还多给了一只长命锁?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
邝持安只能算是佟玉乔半个老姐夫,又不是她再生父母。
长命锁分明是父母为子女准备的。
她思来想去琢磨不透,干脆揣在怀里出了地宫。
晨起山中空气清新,她站在山头猛吸了一口,瞌睡瞬间醒了不少。昨夜由她守灯,今日不会被安排其它伙计,她能好好补个回笼觉。
她在柿子树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身体准备下山,心中一个想法忽然闪过。
这枚长命锁,它有没有可能是阿悉的呢?
*
云箩在她的茅屋后立了两个架子,前些日子她央人补了屋顶的漏洞,顺便将后边的围墙也补了补,茅屋此刻俨然成了一间小院子。
她用架子拉起一根麻绳,剥了皮的柿子十颗为一串挂满了绳子,就像是上元灯节百姓们燃起的一列列并齐的火红灯笼。
褚芒来的时候,云箩正挽着袖子捏柿子,柿子得捏软了,才能结出糖霜来,成为柿饼。
她听见盲杖点地的声音就知道是人来了,赶紧松开柿子迎上去,嘱咐道:“你可小心,我这里路不平,不要摔倒了。”
褚芒的步伐并没有因云箩的话而停顿,他神态自若,若非是手中盲杖,倒像是一个正常人正在闲庭漫步。
“你不必忧我,早已经习惯了。”
他今日心情像是很好,嘴角的笑有些晃了云箩的眼睛,她打趣道:“今日可是有奇遇,这么开心?”
褚芒没回她的话,只笑问道:“你唤我来干什么?”
原来自己唤他来,他就能这么开心?
云箩暗暗想,莫不是孤身一人在殷山待久了缘故。
“我早想唤你来的,可惜前几日起了大风,吹的松针落了满地,我扫了好久。”她嘟着嘴抱怨,故作生气道:“怎么我不去找你,你竟也不知道来找我?”
褚芒但笑不语,不着痕迹地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腕上新增的几道蛇印,许久才斟酌道:“听芳吟姑姑说你们近来在准备冬至祭祀的事,我便没来打扰。”
他有些忐忑,还有些脸红:“那日将你丢在地宫,我很抱歉,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
他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云箩古怪地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耳尖。
他承受不住她探究直白的目光,将脸看向一旁,明明组织好的语言无奈一转。
“……想你会不会怨我丢下你。”
他嘴上求着宽慰,脸上怎么还不情不愿的。
果然是个别扭的小孩!
“我又没怪你。”云箩无所谓一笑,说完从怀里取出那枚长命锁,“我捡了个东西,是你的吗?”
褚芒早知道自己的长命锁丢了,那日毒发他走的匆忙,这枚长命锁便被弃在了墓室里,他本想回去寻,又不敢让她看见他毒发时的可怖模样。
“这是一枚镶了玉的长命锁,上面刻了【平安长宁】四个字,是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