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百姓与天同乐,盛岐如日方升。
锦武门的礼乐之声,穿过座座宫墙传了进来,舒儿乐得满脸喜色。
“祭祀大人,公子长赢送的冠服真美啊!”
舒儿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款式也是新奇,上身水绿色荷摆广袖交领半臂,绣着一串莹润珍珠,腰间同色垂绦上绣着姿态娇俏小水仙,长裙垂至地面,身姿更显窈窕风韵,高髻上一顶华丽的珍珠贝母后压,长长的流苏垂至后腰,动作间脆响。
“烟织大人,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
舒儿看呆了眼,围着她转了一圈,发出了这句感叹。
云箩被她逗笑:“你又没见过我的脸。”
舒儿脸上扬着嘴角,双手握在胸前痴痴地笑:“有些美人,是不需要看脸的,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云箩嗔她一眼,不和她打趣:“吉时快到了,你先去锦武门帮帮你师父吧。”
“是——”
舒儿又偷瞧了好几眼,这才红着脸跑开。
云箩在屋里待了许久,脸上慢慢平静,等到礼乐之声再一次响起,她才走出屋门。
宫里的宫女内侍都聚集锦武门,去往未央宫的路比平日里还要空旷,身上的礼服繁琐复杂,这一条路她走的沉重。
推开未央宫的殿门,她突然想起第一天到盛岐,当她第一次踏进这里,就在不远处被帷帘遮住的暖榻上,小皇帝对她说话。
“你果然来了。”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褚念。
云祈慢慢从帷帘后出来,满眼失望:“你是来杀褚念的。”
他话毕拔出长剑,剑尖一指殿中,毫不留情。
“他让你怎么做?刺杀?下毒?”
他今日一身金织羽衣,与尚服局给她送来的那套很像,怪不得褚芒说不好。
云箩缓缓笑了:“你又何必把人心想的那么狭隘,今日过后,他就是盛岐的陛下了,我只是最后来见见我的弟弟。”
“满口谎言!”
他眼中充斥着怒焰,说什么也不相信。
“你手中有卦,在你面前行骗,不是自讨没趣。”
“你既然算出我不属于这里,又怎么会算不出我来自何处,更怎么会算不出我是待她死后才到的这里,你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算,不过是因为有人可以与你同担她的死,让你的内心少一半愧疚。”
情绪早被消耗尽,如今说话,平淡中带有虚弱。
一股血腥气味涌上喉间,被她强压下去,眼眶鼓痛,眼珠像要爆裂开一般,她闭上眼深深缓了口气,才慢慢睁开。
喉咙痛,眼睛痛,肚子痛,那一瓶药,比她想象中药效更烈。
云祁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剑在抖,云萝眼神平静地看向他腰间的六爻龟壳,觉得他的一生,倒也挺可怜的。
“我应卦来此一遭,被我所爱之人胁迫,家主,此卦不好,别信它了……”
一声家主,让人震惊,剑锋一抖,空气里划开‘铮’地一声。
“你…叫我什么?”
云祈瞪大眼睛,剑柄被捏的吱吱作响,她的声音弱到快听不见,他惶恐不安地再问着:“你刚刚…叫我什么?”
云萝却在答非所问,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了:“平芜山很好,夏日水坛里有小舞妃,冬日里还有柿子…”
她好想平芜啊,她想回家了。
“许久…许久没有吃过柿子了……”
——青云殿
丁香雪手捧着脸,望着太阳,等太阳移到正中间,小皇帝就成真真正正的皇帝了,而他们,就要被驱赶回荆州。
“罗吉,哪里有柿饼呀?”她突然向身旁之人问道,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做成柿饼的柿子,趁此机会想尝一尝。
“姑娘怎么突然问柿饼了?”
“哦,这个啊。”丁香雪没好气,“这就要问那个祭祀大人啊。”
“上次从法门寺回来,干娘让我一路照顾她,她倒好,扬州那么多美食,竟然一概不喜,我不服气,就去问她看得上什么,结果她回了我一句“柿饼”,我寻思了一路,也没见着有卖那玩意的……”
“柿子只有秋季才有。”罗吉回话。
“那意思是她也吃不上了!”丁香雪一听这话乐了,坏笑道:“哈哈!上次我绑了她,她做梦也在说柿饼,既然她也吃不上,我这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她立刻起身,忙着去显摆这个消息,转身却被身后的人一吓。
“什么柿饼?”
褚芒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她与罗吉的谈话也不知被听去多少,丁香雪木着身子,还在思索怎么解释,就听他一阵爆喝:“什么柿饼!”
褚芒的脸就像狂风暴雨的前夜,难看至极,在他粗喘克制的呼吸声中,丁香雪被吓住了,她将头摇成波浪鼓,声音都带了慌调:“我不…不知道,我没、没见过。”
从前那张精致矜贵的脸,早已不复存在,泛着狠色的瞳仁里,隐闪着不确定,蓦地,急步离去。
罗吉只愣了一会,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急步跟上,丁香雪吓愣在原地,朝着两人嗫嚅:“可是,登基大典,要开始了……”
没人再顾得上,她一狠心,也咬牙跟上。
未央宫里,云萝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她强撑不让自己倒下:“让我再见见他吧,都说…都说三岁看大,我恐怕见不着他长大了……”
云祈这才发觉不对劲,女子脚下虚浮,唇色白如纸张,一句话还未等说完就开始抽气,最后硬逼着说完,也不甚清晰。
“你……”
他瞳孔不断放大,收了剑正想上前,殿外兵甲在此时齐震,动作迅速快捷地包围了整个宫殿。
一瞬之间仿佛又回到法门寺,云祈已经放下的剑,不得已又提起。
云箩已经听不见其它声音了,仿佛有一把匕首在腹中四处捣弄,冷汗湿了背,她记不清此刻身在何处,脑海中的记忆也被平芜、皇陵、盛岐混淆。
“家主,不要…不要记恨我,我将她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