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她再也强撑不住,一阵风,都能让她飘落。
殿门在此刻被人大力踢开,兵甲如潮水涌入殿中,带来一阵寒意,她终于也被这阵风吹得再也站不住,如叶般凋零。
一道黑衣身影冲入,于满殿肃穆气氛中,承接少女瘫软的身体。
云萝想,喉间的那一口血是咽不回去了,只是还好,她没有重重摔倒在地上。
怀抱是这么的温暖,让她再一次回想起在殷山那两个相互依靠的小人。
睁开迷蒙的眼,还能看见当初的小人,已经长大了。
越来越多的红色从嘴角流出来,褚芒手抖着去为她擦试,也只是越擦越多。
她偶有抽搐,想来是全身处处都痛。
“求求你,不要再离开了…”他语无伦次,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声音哽咽,“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我吗?”
他从青云殿而来,跑的发冠都散了,如此凌乱,眼中的悲色都快要让人认不出是那位喜怒不行于色的公子长赢。
“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褚芒再也忍不住嘶喊出声,却又无可奈何,眼尾潮红,委屈地无以复加,“我明明认出过你,为什么…不承认啊…”
她的血不小心染上了他的脸,她想为他擦去,手一松,那只褚红瓷瓶咕噜滚到脚边。
云祈给的白玉瓷瓶被扔进了忘心湖,她就算是死,也只吃他给的药。
沾血的红瓷瓶让人崩溃,褚芒就要抱她去找狄卢,云箩拉住他,一急又呕出一大片血来。
水绿上衣成了湿答答、皱巴巴一片,就像是她的心,她好难过,她这一次,并不是为他而来,临到了,还必须要记得责任。
她拼尽力气,几乎是揪住他的衣襟,才将话给说出来。
“你的雷霆手段,往后万不可对付良善之辈!”
褚芒却是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会杀小皇帝。
“你是害怕我对付褚念,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杀他了,我让他做皇帝,我绝不肖想那个位置,俯首称臣就俯首称臣,你陪着我,我们去哪里都好,你不要睡,不要走…”
云箩眼睛,头发里都是血,一粒伤身,她吞了全部,岂不是去命。
抓着衣襟的手慢慢松缓,她虚弱的声音在喊他:“长赢…”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她眼角有泪:“我很抱歉…”
她闭上眼睛,都没什么话能留给他,只是软软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云祈浑身发抖发凉,手上的剑明明干净,从他的角度看却鲜血淋漓。从前怎么解也解不开的六爻龟壳掉在地上,啪地一声符印皲裂。
符印皲裂,连老天都认为他算错了
云箩满身狼狈,气若游丝。
褚芒的心被丢弃的痛苦碾轧,终于承受不住红着眼大声质问:“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丢了那瓶毒药,我也不会怪你,如果是他在逼你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有湿润的液体砸到面具上,顺着镂空的缝隙滑入脸上,罗吉入殿的时候,此番场景无不宣告为时已晚,可怜这位年轻的祭祀,到盛岐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无时无刻不被别人胁迫,在小皇帝与褚长赢之间左右为难。
“你为什么要弃我两次……”
三年前乾陵坍塌的那一幕又现眼前,那一次她也是不与他商量,坦然赴死。
“我明明问过是不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一直误导我,不认我,放弃我,你为什么要对小皇帝那般好,又为什么要对云氏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他几乎疯癫地去搜捣她的喉间,手指发狠地搜寻:“吐出来,给孤吐出来!”
她气若游丝地喘咳着,那药早已经在她肚里化开,褚芒的动作狠戾不甚温柔,面具也在他的动作下掉落在地。
那张秀丽的脸显露,震惊了殿中所有人,后赶来的丁香雪一阵惊呼,立刻将嘴巴捂住。
眉如上弦月,极淡极柔。
连丁香雪都能看出这位女祭司与小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烟织…”
褚芒愣了眼,抖着手去拂开她脸上沾起的发丝,让那张脸在他眼底更加清晰。
“云箩…烟织……”将她抱紧,大笑着流泪,“云…烟织…”
“原来是云氏族女,原来是…姐…弟…”
殿中的人都不敢说话,兵甲通通转身面向墙壁,褚芒大笑过后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去,云祈在这时扑上来:“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他的剑丢了,整个人游离失魂,他向前快步走着,直直扑倒在褚芒脚边,向他殷切伸手:“你把她还给我,把烟织还给我!”
褚芒再也忍不住怒气,上脚发狠地向他踢去,一脚踢飞老远,云祈断线般摔在地上,口中带血,仍在重复:“求求你还给我,把烟织还给我…”
手边就是那只六爻,龟壳随便划烂他的手掌,他大笑着说着人听不懂的话:
“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
几个侍卫上千压制住他,除了脖子上压着的好几柄长剑,他再没有什么了。
终于,彻底没有了。
登基大典没有了,烟织没有了……
*
平芜山的小竹苑,榻上少女精致的脸上,睫毛颤动几下,紧接着睁开眼睛。
空气中的犀香依旧,少女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往事犹如走马灯,灯灭影散。
一直守在榻边的女子惊喜地呼唤:
“阿萝,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