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云箩的眼泪就挂在脸上,单纯中带有一丝滑稽。
“难得一见云氏阿萝哭成这样。”
他笑过之后是叹息,脸上的褶子深深,岁月的沉重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苦挨着岁月,将你捡抱回平芜,养的钟灵毓秀丰盈知足,可不是愿意见你哭的。”
他一笑,脸上柔和不少,疏淡的眉毛隐隐有从前上弦月的皎洁。
百年前的法门寺,大雄宝殿香案底,有一个孩子,曾听见她的祈祷。
信女云氏阿萝,盛岐百年后生人,生辰八字为……
“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他眼中有了唏嘘,还有些莹润的液体充斥其间,“我老成这样,已经不太好认了。”
云箩是无法形容的震惊,她嘴唇嗡动,有液体从眼睛里滑落,眼中模糊,脑海却更加清晰。
“他没有杀我。”
云箩自然知道‘他’是谁。
“他做了皇帝。”
云箩自然也知道‘他’做了皇帝。
“他一直在找你。”
瞳孔一瞬间震缩,云箩的脸越发苍白:“可是我已经死了。”
“他不相信你死了,母亲将你是云氏族女的身份告诉了他。”
他说着,摸出了那只珍藏在怀中百年的双鱼玉佩,这是登基大典前作为云烟织的她送他的东西,如今又被他拿了出来:
“不在了,故人皆不在了,舅舅死了,母亲也死了,只有它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云箩吸着鼻子问。
拿着玉佩的手一怔,愣了两秒:“家主、爷爷都行。”
“但是我却等了你许久,烟织姐姐。”
*
云箩拿着双鱼玉佩出了屋门,天渐暗了,脸上的泪迹已经擦去,只有眼尾还是红红的,幸好在黑夜里不明显,云彩玉见她出来,特意看了眼屋内:“家主睡了吗?”
“他精神不济,话说多了会累,现在睡下了。”
云彩玉将她往竹园带,嘱咐道:“让老人家多睡一会,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平芜山不能再呆了。”
云箩没想到这么急,忙问:“是出什么事了,朝廷开始动兵了吗?”
“倒不是朝廷……”云彩玉也很疑惑,“朝廷的兵不多,只是驻守在山脚,不像是来伤人的,倒像是在守着什么东西……”
“那我们为什么……”
“元沂云氏的兵在后山,自从他们叛出云氏之后,一百年来心术不正,看来是想分这天下一杯羹。”
云彩玉也不愿意同她多讲,只着重道:“家主的身体老矣,怎能再受朝廷与元沂云氏内讧,你现在去收拾东西,天方亮,我们就走。”
云箩自是不敢再东问西问,事关家主身体,她回到屋就一通收拾,想到云彩玉的话,她的动作又一僵,朝廷的兵驻守山脚,像是在守什么东西……
*
山谷底的茅舍,一位军人模样的人站在茅草屋门前许久,秋风瑟瑟,吹久了也冻人,分明一脚就可以踢坏的草门,他偏偏不敢造次。
屋内响起咳嗽声,他连忙拿出怀中的药,动作小心,只因这是传说中的长生药。
“这是新练的药,请您用晨露服下。”
草屋门一打开,一袭黑袍走出来,接过药瓶的手,彰示此药根本不能长生。
世人追求长生不老,不过是因为心有执念,所谓长生药,不过信便是,不信它不过就是一粒补气益血的普通药丸。
侍兵忽然想起得来的消息,禀告说道:“暗中得来消息,先岐云氏似乎准备放弃平芜,明日一早出山。”
啪地一声,玻璃碎片四溅起,炼药的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此药极其贵重,若是不能亲手送到,不仅性命不保,还会牵连一大堆人。
而如今这颗贵重‘灵药’,在地上咕噜一圈后,沿着屋前的石板缝,滚进了满是苔藓的淤泥里,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