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空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柳小喜站在门口徘徊,她方才轻轻喊了声,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便打算转身离开。
柳小喜今年初秋才及笄,眼下算是半大个孩子,却也知晓不能拿空碗去别人家讨要吃食的理。
木门发出“咯吱”声从里推开,烛光瞬间洒落到屋外,将裴嫂子的影子拉的极长,在看见柳小喜时,她先是微微愣住,随即开口问道。
“是小喜呀,可有什么事?”
柳小喜下意识的将空碗藏在身后,然后摇摇头,她不好开口,想着回去大不了挨顿饿或挨顿打。
裴嫂子早就瞥见柳小喜手里的空碗,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将柳家上下几口咒骂个遍。
“外面冷,先进屋子暖暖。”
没等柳小喜回过神,裴嫂子就上前将她拉进屋内,唐春曾远远见过柳小喜,便冲着她浅浅笑了笑。
柳小喜则有些受宠若惊的低下头。
裴嫂子开口问:“吃了吗?”
柳小喜连忙点点头。
裴嫂子也没戳破,自己去厨房里勺了半碗饭出来,直接放在柳小喜面前:“吃吧,你阿春姐煮的酸菜鱼,好吃到舌头都能吞进肚子里。”
“阿春姐”这个称呼让唐春先是愣了片刻,等回过神后,就不由打量面前的柳小喜。
身上衣裳单薄破旧,头发枯黄都油腻的黏在一起,脸上没有什么肉,似是罩着一层青黄色的脸皮,那双枯瘦的双手则布满冻疮,好几处已经结了痂。
柳小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白花花的米饭以及桌上看起来就好吃的酸菜鱼,她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上的死皮。
“我……我吃饱了,不饿。”
见柳小喜这般倔强,裴嫂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夺过柳小喜手里空碗,边用筷子夹一小块鱼头边骂道。
“你阿奶真不是个东西,还有你那拎不清的阿爹阿娘,自家闺女都快饿死了都不管,就知道舔着狗脸凑你堂哥身上。”
裴嫂子知道这鱼肉没柳小喜的份,便只夹一小块鱼头跟几片酸菜,想了想又勺了小半碗鱼汤递过去。
她就要故意恶心恶心那柳老太。
“拿回去吧。”
柳小喜涨红着小脸,轻声道:“谢谢裴嫂子,谢谢阿春姐。”
等人离开后,裴嫂子上前关好门后,便坐下来开始跟唐春嘀咕道:“那柳家都忒娘不是个东西,恶心的我都吃不下饭。”
因为家里多了个人,裴嫂子有说话的人,便忍不住把柳家那些破事说出来。
那柳老太生有两子,大房那头只得柳小喜这个闺女,二房就不一样,儿女双全,前些年二房的儿子考上了童生。
于是二房便同自家大哥商议,拿银钱供侄子读书,待他们老后,就让侄子养老送终,死后还替摔盆。
那大房想都没想就同意,从那以后亲生闺女也不管,累死累活挣的银钱全塞给二房手里。
裴嫂子骂骂咧咧道:“那大房两口就是蹧瘟的狗东西,会遭报应被雷劈!。”
骂完,低头夹鱼扒饭。
听完这些的唐春微微蹙起眉头,这世上将自个的期望落在他人身上就是蠢,也不怕那侄子日后考上秀才,不认这落魄的亲戚,那时鸡飞蛋打,银钱没了不说,还跟唯一闺女离了心。
很快,那一盆酸菜鱼被两人吃的干干净净。
唐春吃的少,大半都进了“吃不下去饭”的裴嫂子肚子里,光那汤都喝了三四碗。
柳家屋内,柳老太死死的盯着碗内那小块鱼头,气的脸色发青,她看向裴嫂子院的方向,声音尖锐的骂道。
“那个扫把星是瞧不起谁,拿这破鱼头来打发我金孙,真当是稀罕她家的臭东西,待日后我金孙成了秀才老爷,有她后悔的。”
在柳老太心里,自个金孙是童生老爷,那日后必定是秀才老爷,村里人就应该过来巴结她们家。
柳小喜的阿父柳安则忍不住埋怨:“小喜,你怎没开口让裴嫂子夹点鱼肉,这鱼肉又不值几个钱。”
柳老太冷冷的瞪了眼柳小喜,随即一脸嫌弃的将装有鱼头的碗放在她的面前:“既是你讨来的,便拿去吃。”
柳鸿飞也没了心情吃鱼,只觉得自己被人瞧不起,他起身脸色不大好。
“阿奶,我先回屋温书去。”
见自己金孙不高兴又没吃饱,柳老太不由恨上那裴嫂子。
吃饱喝足的裴嫂子哪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了,她正拉着唐春的小手,满脸期待的问道。
“阿春,咱们明日吃啥子?”
没等唐春开口,裴嫂子又继续问道:“可想好做什么吃食吗?何时开张?需要做些什么准备?需要嫂子帮忙吗?”
裴嫂子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唐春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虽两人相处没多长时间,但她却打心里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嫂嫂。
“那嫂子明日想吃什么?”
裴嫂子试探道:“继续吃鱼可以吗?”
唐春点点头:“行,那明晚吃清蒸鱼,顺便炒个小菜。”
说完,她又轻声答复裴嫂子后面所询问的事。
“已经想好要做什么吃食了,明日便去城中寻名铁匠打口锅,等这锅打成便准备开张,只是担忧手中银钱不够,可能要找嫂子借一些。”
裴嫂子十分大方道:“缺多少只管跟嫂子说,嫂子有钱!”
她说的实话,裴嫂子是真的有钱,而且有大钱,都给埋在灶台下方,在她看来,那地方可比什么钱庄要安全的多。
唐春连忙开口提醒:“裴嫂子日后切莫说这样的话,免的引来心怀鬼胎之人。”
裴嫂子微微一愣,连忙道:“嫂子晓得。”
待两人商议完借多少银钱,又何时归还,才各自回屋歇息。
躺在床榻的唐春将藏了一整天的锋利石片塞到枕头底下,这才安心的闭上眼,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明一夜无梦,可醒来,眼尾却带着泪渍。
唐春起身呆坐许久,直到寒意让她打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