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沈牧池来说,堪称惊魂,在看着大夫走后,他守在床前几乎一整晚没合眼,就怕她再出事。
第二日太阳刚露出个头来,禅房的门被突然敲响。
沈牧池干涩的眼珠微动,眼白部分红色血丝顺着眼球转动从眼下移上来。
“进来。”
门被推开,来人是沈牧池的近侍,他面上覆着厚厚的棉布,眼中虽瞧着还算冷静,可与他相处几年的沈牧池却从他略失神的眼神中看出,他心中远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镇定。
这样一个如炼狱般的地方,寻常人的确不愿,也不敢只身前来。
“老爷夫人昨日未见着少爷殿下回客栈,担心出事,特派属下来看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沈牧池接过信,里边是徐氏的亲笔:“昨日未听到我儿与殿下归来的动静,唯恐你二人出事,特遣阿来探问,若出事还请我儿修书一封道明其中事宜,我们也好出一份绵薄之力。”
纸是临时找的,写得也匆忙,寥寥几句却透露出对沈牧池与方许宁的担忧。
果然还是瞒不住母亲。
沈牧池摇摇头,他早该知晓的,母亲向来心细,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眼下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更是无法瞒过。
“少爷,这是夫人让属下带的炭笔。”阿来又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住的长条状纸包。
沈牧池:“……”
看来母亲已经有所察觉。
是以他只得接过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将昨日发生的的诸多事宜尽量详尽的用精短的词句写下来,让人带回去。
“少爷,”临到走时,阿来又嘱咐道,“夫人还说,少爷定要护好公主殿下,若是殿下出事,少爷你也就莫要再回来了。”
“……”
母亲还真是格外护着宁儿。
“知道了,你赶紧将信带回去。”他蹙起眉,催他走。
“是,属下告退。”阿来板着脸向他行礼。
今日是收到信的第五日,按照路程来算,最晚明日,三皇子的人便会抵达皖城,也就是说方许宁只要再平安度过一天一夜,便能等到太医的救治。
沈牧池将视线落在方许宁身上,长叹一口气,走过去把露在外边的手臂塞进薄被里。
隔着单薄的夏装,那层柔软顺滑的衣料仿若无物,很容易便能摸出那截手臂上多出的东西。
沈牧池顿住,他抬起另一只手揭开衣袖,只见一颗肿胀的脓疱从包裹住的纱布下蔓延出来,纱布上渗透出黄褐色的一片脓水。
之前每日来此等方许宁忙碌完一道回客栈时,路上会聊一些两人今日所做之事,他很清楚的记得,这种脓包只有在染上疫病三天后才会出现。
可现在距离染上一天都不到,并且通常脓包大小也只有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绝不可能大过包扎伤口用的纱布。
尽管他已知晓方许宁是通过何种方式染上疫病,黄大夫也曾告知他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情况,可当真看到这骇人的伤,还是忍不住心疼。
再回想到昨晚方许宁临近濒死的样子,他只觉得后怕,这样霸道的病,若是没有黄先生前些年制成的药丸,或许今日方许宁便不会熟睡着躺在这里了罢……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庆幸,黄先生走前将处理这种创处的方法教与他,让他不至于面对这可怖的伤口束手无措。
正当他将干净的纱布绑好,房门再次被敲响,相较于寻常的敲门声,这阵明显要急促许多,敲门的人也许心中就与这阵声响一样着急。
“殿下!公主殿下可在里面?”
不等里头呢人回应,外头的人又道:“他们来了,从京都来的人到了……”
“哗啦——”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门外的人手还悬在半空中。
“可是三皇子的白虎旗?”
来人迟疑道:“白虎……在瞭望台上,太远了瞧不真切,只能见着是黑色的旗……”
“三皇子的白虎旗的确是以黑色为底,是他……”
沈牧池是方玥棠的伴读,对于他的旗帜简直不能再熟悉。
“是徐城正让我来的,他说殿下在此处。”他时常跟在徐厚卿身边,知晓方许宁为这一城的百姓做了多少。
许多个日夜,他夜巡到午夜才见到殿下熄灯。
若是京都的人来,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殿下。
所以……
“殿下呢?她可在这处?”
“殿下……”沈牧池迟疑,“殿下她不慎染上疫病,正在里边歇息。”
一道霹雳雷当空劈下打在这胥吏头上:“什么……”
“我这就去禀报,求城正开城门迎三皇子进城。”
话没讲上两句人便跑开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胥吏莽撞,若不是方许宁身边离不得人,方才怕是跟着人一道走了,更甚者要骑上一匹快马,狠劲儿挥鞭子疾驰到方玥棠面前,绑上太医局园首便跑。
这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行进,哪能快过他的宝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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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一辆辆马车停在寺庙外,太医局珍藏的草药带了两大箱,普通药草也将两辆马车塞的满满当当。
同行的十位太医除却医术高超,经验老到的院首外,剩下九位太医皆是在宫中为妃子与朝中重臣诊脉的高才之人。
他们动作利落,很快便陆续进入寺庙中开始为染病的百姓诊治。
“这处原先是谁在负责?”陈院首环顾四周环境后问道。
“是黄神医,他负责诊病开药方。”
答话的是在大厅这处待得最久的病患。
陈院首闻言点头赞许道:“条件有限,能做到这个模样已是极其难得。”
“陈院首。”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沈牧池一眼便发现人群中的太医院院首陈邢笙。
“沈世子,”陈院首毫不意外自己会在此处见到沈牧池,“接到皖城的消息,说殿下在此处,三皇子先与城正一道进城,待会儿再赶过来。”
沈牧池看着毫不知情的院首,张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