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面抬起些许,冷意混着昏黄的灯色,投射进这一方天地。
隐约的光线里,宋月摇与傅宴深沉默注视着彼此的眼眸。
溪水潺潺,风雪飘摇间汇入寂静湖泊。
“傅先生……”
逃进来的风穿过手指的缝隙,指间留存的温度在慢慢冷却,宋月摇微微启唇。
对面的人却稍稍后撤一分:“太冷了,我们先回车里。”
“嗯。”零星的雪瓣擦过细白脖颈,嫣色的唇不着痕迹地轻抿了下。
下一秒,掌心的温度再度靠拢,他将她又握得紧了些。
暖意徐徐渡过,宋月摇垂下眼睫,没有再开口。
车边积雪已经很深。
他松开手,撑着伞为她打开车门。
俯身进入车内时,插在髻间的发簪忽然松落,许是天气太冷,又许是心不在焉,宋月摇的反应慢了些,再抬眼,青丝玉簪,皆已被他握在了掌中。
乌墨映衬,他指节冷白过玉色,一截发尾探过抬起的大衣袖口,纠缠至他腕间显露的金属表盘,宋月摇的睫莫名轻颤。
傅宴深低头注视着她,看她青丝半掩的温柔侧脸,与蝴蝶翼般朦胧颤动的长睫。
“小心。”风雪之间,沉沉嗓音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垂着眼,从他掌间取过发簪,挽回青丝,声音尽力保持着平静:“嗯,谢谢傅先生。”
柔顺绸缎般掠过袖口,滑过掌心,他微微眯眸,掩下沉渊深处兴起的暗色,垂手帮她关上车门,随即自己走到另一侧,合了伞,进入车内。
温暖与光亮笼罩,氛围变得有些奇妙。
宋月摇将玉簪重新挽入乌黑发间。
傅宴深启动车子,双手搭上方向盘:“哪天回?”
髻间流苏轻晃,她温声道:“周五,晚六点半。”
雨刷挥开雪色,眼前的道路渐渐清晰,他们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顺着这条路径,缓缓行进下去。
“好,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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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沉,细雨碎雪。
男人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借着灯色观察着对面涌出的一顶顶雨伞。
开在昏暗中的色彩,行走碰撞着,匆忙或凌乱,没有什么特别。
傅宴深平静遥望着,直到一柄黑色雨伞人群里缓缓移出,他眯了眯眸。
“月摇,这是要回家吗?”
听到有人与自己问话,宋月摇停下脚步,抬起伞面,礼貌看向对方:“是的,师哥,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家是在山上,这下雨下雪的,回去的路好走吗?”
“是比平常难走些。”她温声应。
“那你这周开车了吗?”
“没有。”
年轻的男生听到她坦诚的回答,表情反而变得拘谨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压抑住有些雀跃的嗓音:“我今天开了车来,我送你吧。”
“谢谢师哥。”她仍旧注视着对方,礼貌微笑着,“不麻烦了,朋友已经来接我了。”
尾音落下之时,手中雨伞忽地被一股力量抬高些许,紧接着半边阴影笼过,沉香的气息,也随着盈入呼吸之间。
宋月摇微微抬眸,侧过脸,先瞧见的,是他握在伞柄上方的那只大手,随后是他被雨水潲湿的大衣衣肩,借着后方路灯的灯色映照,朦胧胧地,在他肩头上氤出一层浅薄光晕。
“傅先生。”她语气里有些疑惑。
“时间不早了,走吧。”他只是淡淡注视着她,口吻亦只是平静的陈述,“雨夜山路难行。”
宋月摇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松落了执伞的手,将掌控权完全交给他,然后把目光转回到对面的人身上:“师哥,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好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对面的人显然有些无措,只下意识反应道:“哦,好的。”说完,顿悟似的,抬高声音加了一句,“月摇,路上小心些。”
“好的,谢谢师哥。”宋月摇微微颔首,收回视线,“走吧。”
回到车里,傅宴深脱掉自己的大衣放到后座。
“想吃什么?”他问道。
宋月摇整理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两湾睫毛翩跹的蝶般在灯影里微微颤动着:“我都可以,还是傅先生定吧。”
“好。”
他们便又光顾那家餐厅。
到达时,雨夹雪仍在继续,傅宴深下车为宋月摇开门。
她见他手中两把雨伞,一把是她从这个餐厅带走的,打着的另一把,同样的黑伞面,只是内里用金色勾着南山居几个草字。
两把伞,他却没有分她一把的意思,宋月摇稍稍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行至阶梯前,傅宴深才将合着的那把雨伞递给她。
宋月摇接过,他欲换过执伞的手。
她的手却轻轻挽过他臂弯:“这样更方便些。”
茶花的香气幽幽萦来,他低下眸子,与她对视,那里仍然只有一片清澈与温和:“抓牢一些。”他说。
“好。”她收拢手指,柔声应。
走进餐厅,他合起伞,她将手中的那把放回伞架。
上前接待的是上次送酒的那位侍应生,他似乎对他们印象深刻。
落座点完菜,宋月摇将菜单递回给他时,他问道:“两位还需要酒水吗?”
“不需要了。”宋月摇微笑着答。
“好的。”待侍应生离开,宋月摇转过头,对上傅宴深的目光:“雨夜山路的确难行,我们可以轮流开车。”
“好。”他为她添一杯热茶。
宋月摇也轻轻应一声,低下头,茶杯中袅袅雾气升起,她含笑的眉眼笼在徐徐雾气里,愈发温柔娴静。傅宴深收回视线,饮尽一杯茶。
台上又在唱粤语歌。
低低柔柔的女声,隔离窗外风雪,热茶温汤,灯色昏黄,正是个适合约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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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餐,窗外的雨雪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