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忙着照看孩子,没注意到此情此景,赵氏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婉转一笑。
萧定祁送了张氏回去后,又抱着誉儿在春雨阁小坐了一会儿。
赵氏命人上茶,随即温和道。
“王爷今日也见到了,那女子便是贵妃娘娘送来的教坊司琴女宋今纾,我还未曾见过,听说姿色容貌出众。”
萧定祁来了兴趣,只听赵氏继续道。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妹妹,偏赶上府里头如今这么多事情,等来日安静些许,王爷可得一碗水端平了,以免娘娘送来的人又在王府受了苛待。”
萧定祁颔首,眉间多了两分笑意。
“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送走恒王府,赵氏了然笑笑,若有所思。
萧定祁回了前院后,当即吩咐着身边的玄乙。
“我记得……皇兄前些日子给了我一些名贵木材,你去找个会做古琴的工匠来挑一挑,看看哪种合适。”
清风从门口探头。
“可是王爷,那样珍贵的木材不用在兵器上可惜了。”
萧定祁瞪他一眼,玄乙却已经失去地应下。
“是,属下这就去办。”
出来后,清风好奇了起来。
“虽说王爷爱听琴,可他是个丝毫不通乐理的,根本就不会弹,给自己做琴简直浪费。”
玄乙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顶着这张千年不变的冷脸走了。
清风更是一脸莫名了。
屋里,萧定祁本该静下心来处理公务,可四下安静,他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乱了起来。
眼前场景,是那挥之不去的惊鸿一眼。
落笔写下的字,不知不觉竟变成了那句“花间明月,松下凉风,输我北窗一枕”。
他看着这些字迹,竟忍俊不禁,又抬头看向窗外,隐隐期待有朝一日她抱琴的样子。
窗边玉兰刚好被风吹落,疏影横斜,从小轩窗中飘至案前,暗香浮动。
院中海棠未雨,梨花半雪,这样好的景色,独缺泠泠琴音。
可看着看着,萧定祁唇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差点忘记了,她并不希望自己关心他,以防被别人视为眼中钉,在这后宅中难以立身。
王府如今暗潮汹涌,裴氏堂堂侯府嫡女都险些遭了毒手,更何况她一教坊司琴女出身的普通人。
若是取了珍稀木材制成古琴送她,没准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萧定祁接连哀叹,心中思绪纷扰,彻底没了心思处理公务。
六七日后,玄乙捧着新做好的琴走了进来,摘了琴囊,恭敬捧上前去。
“属下请了著名的李大师,连夜赶制了这把伏羲琴。”
萧定祁从桌案前抬起头来,没忍住伸手轻抚,指尖拨过少商弦,一声琴鸣,苍韵松古,温劲而雄,倾泻入心底。
他却叹道。
“好好收起来吧,就放在书房。”
玄乙呆住,“不送出去了吗?”
萧定祁摇摇头,一时无言,似乎唯恐这琴扰乱心智,埋头继续看书。
玄乙将东西放下后,只得缓缓退下。
门外的清风凑了上来,笑嘻嘻打听着。
“咋样?”
玄乙不理他,径直走了,气得清风对着他的背影,一阵隔空拳打脚踢。
此时,另外一边也在说这把琴的事情。
裴氏倚在榻上,感受着扇子摇来的丝丝凉风,脸色不好。
丫鬟劝慰着她。
“那琴又不一定是送给宋氏的,那样珍贵的木材和手艺,她也配?”
“说不定是王爷一时兴起,打算自留的呢。”
裴氏却依旧闷闷不乐,直到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听到王爷在书房奏琴,已命玄乙将琴搁置在书房,并没送人。
她这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高兴地埋怨着。
“小贱蹄子,长了张狐媚子似的脸,走个路都风情尽显,还偏偏端出一副人淡如菊的清雅模样!”
“真是越看越不顺眼,王爷若见了她,恐怕魂都得被勾走!”
她越想越不对劲,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
“不行,我得仔细盘算……”
她的话戛然而止,面颊上倏而忽浮现出几分痛苦神色,难受地咬紧了牙关。
丫鬟愣住,“夫人?”
裴氏缓缓垂眸,颤抖的手忽然落在了小腹上,紧接着痛苦嘶吼。
“快!快去请大夫!还去请太医!”
“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绞痛蔓延开来,这种疼痛远比上次见红要厉害得多,让人喘不过气来,是裴氏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了。
丫鬟已经着急忙慌地去请大夫,她扶着床榻稳住身形,浑身战栗,掉下了大颗的泪珠。
前世记忆涌上心头,她怀头胎时产下死胎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如梦魇般缠绕着她。
那样大的一个孩子,之前明明好好的,生下来之后却青一块紫一块,早就断了气息!
后来她再孕,二胎的孩子死在了那样一碗不浓不淡的藏红花中。
重生这一世,她分明已经避开了旁人的暗害,可千防万防,这孩子到底还是出事了!
大夫还没赶来,裴氏却已经感到自己下身的一阵阵暖流,她低头一看,大片的血迹已经晕染开来。
院子里的丫鬟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唯独几个老嬷嬷见多了场面,稳重一些,赶忙命人去烧热水。
疼痛煎熬,昔日死胎、小产令她悲痛欲绝,如今只觉得心底泛起深深的恐惧和无力。
裴氏哭到抽搐颤抖,倏地眼前一黑,狼狈向前栽去。
正值傍晚,王府树丛间忽然惊起一阵飞走的鸟儿,宋今纾从睡梦中惊醒,心思渐渐回笼。
不知不觉已经是这个时间了。那个人应该已经对裴氏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