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着花哨的青年站在高大冷酷的玄衣男人身侧,隔着层层雨幕,两人依稀能看见萧霁孤寂的背影。
花哨青年侧头,凑在高大的中年男人耳边,低声说:“主人,似乎是先夫人的儿子。”
“你倒是讨巧,与其说是夫人的儿子,不如说是萧厉山那混账的儿子。”中年男人冷笑。
青年低头,迟疑许久才说:“属下那日见过他……属下愚见,觉得他不像……”
话在嘴边徘徊许久,青年打量着男人的脸色,终于把话说完:“觉得他不像萧厉山的儿子。”
男人终于扭头施舍了青年一个眼神,神情也变得若有所思。
他看向墓碑前的萧霁。
哪怕一身宽大的斗笠蓑衣,也挡不住他的瘦削身型。
恰在这时,萧霁已经把祭拜的物品一一摆好,拎起竹篮起身。
那张瑰丽又清冷的脸也终于映入中年男人眼帘。
男人瞳孔骤然一缩,竟有些失态地后退一步,却在花哨男人看过来的瞬间,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两人隐在暗处,身上又有上乘的内力,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萧霁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两人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头顶的油纸伞都要承受不住暴雨摧残。
中年男人才冷沉着声音说:“派几个人去查查萧霁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孤坟又变得冷清无人,中年男人走到孤坟面前,垂眼看着墓碑前的祭品。
半晌,他伸手从青年那里接过油纸伞,被风摧残的油纸伞,牢牢立在了孤坟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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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回府的时候,雨仍旧下得很大。
明绮打发走谢卿卿后,不想闲着,干脆传唤了公孙治,让他把清波郡的地图带过来。
在廊下看到湿漉漉的萧霁时,明绮有些讶然。
萧霁就像是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整个人都湿透了,柔顺浓密的头发贴着苍白的脸颊,不时有水珠顺着头发和脸颊滴落。
而他就静静站在雨中,抿着唇,一动不动,哪怕上前一步就是阶梯,他也久久不曾挪动一步。
明绮有些哑然,她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她把跑出去的萧霁揪回来,她或许会生气发落他,哪怕萧霁离开事出有因。
但如今是萧霁自己回来,还是这样一副可怜模样,她心中的火气便散去了许多。
她微微歪头,明眸含笑:“去哪里了,找你好久。”
萧霁抿了抿唇,看着明绮从容的面容,许久才开口,嗓音中透着沙哑。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我去看她。”
明绮了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入屋檐下。
没了雨点的捶打,萧霁漂亮的凤眼睁大一些,仍旧盯着明绮,薄唇紧抿,眼中忽明忽暗,如风雨中的一盏孤灯。
明绮由着他打量,神色如常,甚至还伸手帮萧霁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昨晚我叫你来,怎么没有来?”她搂住他的臂膀,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哼笑:“胆子好大。”
“还是说……”她拉长尾调,盯上萧霁那双黯淡的眸子:“昨晚在屋门外偷听的人是你?”
“不是。”出乎意料,他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
明绮和他拉开距离,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萧霁会借着这个机会质问她,或者借此机会反抗她。
毕竟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都不会甘愿当别人的棋子,何况高傲自持如萧霁。
然而萧霁的回答却将她准备好的话堵在嘴边。
明绮悻悻把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抛在脑后,仍旧逼问:“那为何不听我的传唤,你不会忘了你是谁的人了吧。”
萧霁低头看进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
漂亮,多情,却绝不是看一个心爱的人该有的眼神。
他仿佛终于拨开云雾,看见了月光真正的样子。
冷漠,又高高在上,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他强咽下心中的苦涩,艰难地扯谎:“昨日我不舒服,抱歉。”
明绮心中已经笃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既然铁心粉饰太平,她急着撕破脸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松开揽着萧霁的胳膊,敷衍地‘哦’了一声。
恰在这时,公孙治打着伞,从院子外匆匆走过来。
他胳膊肘下,夹着牛皮材质的清波郡地图。
等行至廊檐下,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晦暗的萧霁,院中无下人,他没多想,径直将收拢的油纸伞交给萧霁。
本就衣衫未干的萧霁被塞了一把湿漉漉的伞,他神色如常,握着伞柄的手却微不可察一动。
而后他面不改色将藏在伞柄中的纸条碾烂扔入衣袖。
公孙治微微躬身,衣衫被暴雨打湿,姿态也依然温和从容,他温声对明绮说:“这是将军要的清波郡地图。”
明绮接过地图展开一看,图纸有些年代,有几处地方已经模糊难辨。
她摩挲着地图一角,问:“之前塌方的地方是哪里。”
“这里。”公孙治走上前,贴近明绮几分,伸手指给她:“山匪盘踞的高山通往前朝皇宫的这条路中间位置。”
“后来又发生了二次地动,山上的石头掉下来,现在这里已经是乱石丛生,整条路都被堵死了。”
说完,公孙治又有神经质地远离明绮几步,他转头左右看了看,神色犹疑。
廊檐下没有风,哪里来的寒意。
大概是骤雨下的错觉吧。
“这条路堵死后,你可有派人去疏通?”明绮问。
“尚且还没来得及,实在是新冒出来的这群山匪胆大包天,烧了好几个村子,下官为剿匪已经好几日没有睡个好觉了。”公孙治叹了口气。
“烧了好几个村子?”明绮眸子一眯,锐利地看向他:“这件事你可有上报都城?”
“不敢瞒将军,前日就已经写了奏疏送往都城。”
明绮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