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脸色微白,瞳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淡色长袍下的腿不着痕迹迈开一些,掩饰住地上的碎片。
“你去哪里了,”他紧紧抓住明绮的手腕,声音有些干涩,“我还以为你要扔下我。”
明绮听到萧霁这样说,纤长睫毛下的明亮双眼划过一抹异色。
她饶有兴致地微微侧头,含笑道:“我若要扔下你,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法子。”
萧霁抿唇看她,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谴责。
明绮看向萧霁清淡又安静的一双眼,心念微动,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伸手摸上他的眼皮,颇为留恋地说:“明晚有灯会,陪我来看。”
萧霁低头凝视着明绮的脸颊,低声说:“好。”
明绮弯了弯眉眼,露出餍足的神情。
两人还是夫妻的时候,她也常常缠着萧霁陪他逛灯会。
可惜,几乎每一次萧霁都以身负要务推拒,偶有的两次陪她出来,最后也都不欢而散。
但这一次和从前不同,萧霁没有拒绝的机会,更没有让她不高兴的权利。
内心的掌控欲得到满足,明绮心情颇好,即便眼角的余光撇到了萧霁脚下的纸屑,她也只是眯了眯眸子,装作不知道。
矜贵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儿如果存了坏心思,主人当然要装作不知道,等猫咪犯了错,主人抓了现行再去惩罚,猫咪才会牢牢记住,不敢再犯。
灵族的队伍不停地向前推进,眼看围观的人群就要跟着挪动过来。
明绮神色不变,拉着萧霁离开。
零星几张不到指甲盖大的碎纸,随着一阵秋风散了。
两人身后,金碧辉煌的轿撵上,曼妙的轻纱随着微风摆动,一双带着珠宝链镯的手臂,将轻纱挑起,露出了一张艳丽又张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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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族使节是最后到达的,异族的使臣早不声不响地进了京城,被礼部安顿在驿馆。
按照惯例,当晚皇帝在宫中举办了宴会,宴请两族和几个附属国的使节。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明绮并不打算带着萧霁去,然而临行前皇帝身边的姜公公来传旨,要明绮带着萧霁一同去参加宫宴。
不用深想就能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
皇帝疑心深重,他既希望明绮是一个仰慕萧霁只知道情爱的小姑娘,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掌控,又不想明绮太爱萧霁,耽误了追捕萧厉山。
皇帝要萧霁去宫宴,就是想试探明绮对萧霁的感情深到什么地步。
不过皇帝大概要失望了,明绮不会给他试探的机会。
明绮漫不经心拿起触手生温的玉簪,将簪子插入萧霁柔顺的发丝里。
以防万一,启程前明绮嘱咐道:“宫宴上不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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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在即,才进宫门,便能感觉到奢华靡丽之风。
宫中的马道边摆着价值不菲的玉雕,极品白玉被雕刻成姿态各异的植物,宴请宾客的宫殿里更是装潢华丽,桌子上的器皿更是金银制成。
大烨是盛世气象,加上有个不误朝政,沉迷长生的多疑皇帝,仅仅一场接风洗尘的宫宴,也恨不得举全国的财力来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
酒过三巡,异族使节举着一滴千金的葡萄酒站起,冲上首的皇帝高声道:“在下奉我族耶律族长之命,祝皇帝可汗万寿无疆。”
“好!”皇帝正在兴头上,当即应和一声,举杯同饮。
然而,方才酒杯后,使节却没有坐下,而是说:“此次出使烨朝,在下奉族长之命,还有个不情之请。”
明绮压下眉眼,沉沉看着使节。
“我无上异族的族长于不幸丧妻,族长希望能续娶贵朝公主,以结万世之好。”使节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异族特有的敬礼。
异族自称为无上异族,意思是异族人千秋万代,无上尊贵。
无论是前朝还是烨朝,边境都没少受异族的侵扰,算不上什么友邻,加上近年异族和明绮交手,屡战屡败,节节后退,大烨属实没有嫁公主的道理。
话音才落,立即有年轻无畏的臣子愤愤出声:“什么续娶,分明是下嫁,求娶公主,凭他们也配。”
性子稳妥的青年大臣也拧眉低道:“异族太嚣张了。”
“我大烨适龄的公主,似乎只有……”有人皱眉。
全场的视线都不自主地汇聚在文贵妃身边,然而视线却齐齐落了空。
大烨唯一的适龄公主灵禾公主,并不在自己的席位上。
萧霁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的明绮,谢卿卿对他恶意深重,他虽然不把谢卿卿放在眼里,但明绮却十分在意谢卿卿。
明绮把玩着雕刻精美的金丝酒杯,艳色红润的唇微微紧绷,透露出些许不虞的意味。
萧霁沉默片刻,低声宽慰:“我朝没有公主远嫁外族的先例,当下国力鼎盛,更没有下嫁公主去和亲的道理。”
明绮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他:“若是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应允下来,又当如何。”
萧霁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抿唇不语。
不用萧霁说,明绮也知道若皇帝当众答应,朝臣会如何做。
最好的结果便是寻个宗室女,代替正派公主前往和亲。
异族再骁勇善战也是蛮夷部族,烨国是个庞然大物,那些恃才傲物的朝臣又如何看得上脚边的蚊虫。
皇帝心中自然也是看不上的,但他定然不愿意再起事端,和异族交战。
这不是为边境的无辜百姓着想,是为他自己手中的权柄着想。
有萧厉山的先例在前,皇帝忌惮任何一个声名在外,受军士爱戴的将军。因此为了拢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放权,皇帝定然会顺了异族的心意下嫁公主。
皇子尚且可以征战四方,可以入朝摄政,以此护住天下百姓,大义当前,公主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奉献,到头来护住的是百姓的生死,还是上位者的权势,谁又能知道。
“当真是遣妾一身安社稷。”明绮握着酒杯嗤笑一声。
她的声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