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 楔子
霍德森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樊华刚刚将讯报处理好。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凌晨四点过五分，夜深了，山极区月黑风高，一片苍茫。
看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樊华手指一顿，没接，也没挂断。
她这么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自己暗下去，停几秒，又亮起来。“未知号码来电”六个小字在屏幕上不停地跳动。
又看了一会儿，她说了声：“Fuck。”
僵硬的手指动一动，樊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万宝路，“啪”的一声点着；收起打火机的同时，拇指终于按下接听键。
深呼吸，烟云缭绕。
“樊华。”
“……”
“是我。”
“我知道。”她说。
那头顿一顿，说：“你不该接这个电话。”
她狠吸一口烟，没说话。
那头就低声地笑了：“从我身上得到讯报，你凭的是什么，啊，樊华？你不过是凭我愚蠢，年轻，动了真心。不过，”他不笑了，“这样也好，大家不用演戏了，都好自为之吧。”
说完，对方放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樊华仰起头来，眯了眯眼睛。
夜深了，北风刮过去，山极上停着的最后一只鸟也飞走了。
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她想：
这事，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Chapter 1 / 初见
1.1
樊华第一次见到霍德森，是在2006年的秋天。
华平市的秋天很冷，风也干涩，老行道木的叶子开始凋敝，抻着光秃秃的枝桠。
樊华穿着普通的灰色卫衣，手底下抱了个塑料脸盆，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往“大众洗浴”澡堂子的方向走。
一对小情侣与她擦肩而过，男孩多看了她两眼，樊华听见女孩说：“看什么看，你喜欢偷看妹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男孩说：“没有。”
女孩说：“你明明就是在偷看人家，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男孩有点发窘：“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你认识？”
“不是，她有点像电视上那个，演什么的来着？”
女孩“啊”了一声：“就那个谁身边那大丫鬟是吧，还真是。”
说完，女孩又“嗤”了一声：“得了吧，能上电视的演员，怎么可能会来十三里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脚步没停，樊华心里头笑了一下：
确实。
十三里沟是老棚户区，城中村，环境不太好，房子也旧了，卷了皮的灰墙上漆着一排大大的“拆”字。
拆字底下蹲着几个练摊的妇女，其中一个摊子上压着几张电视剧的宣传海报，左边一张的背景板里印着一个垂头耷脑的小丫鬟：
五官平平，不咸不淡，仔细看，可不正是她樊华泯然于众人间的一张脸。
她在这个地摊前面停下脚步。
电视剧海报上，自己的半张丫鬟脸被一只“小黄狗”图案的钥匙扣正正地压住，女演员伸出手去，将那枚钥匙扣拈了起来。
刚下过雨，地摊前面门可罗雀，摆摊的中年妇女看见樊华蹲下身来，无精打采的脸上赶忙堆出一个笑来：“这是‘亚克力’的钥匙链儿，七块八毛三，便宜点儿，算你五块二。”
樊华递给她一张十元纸币：“不用找了。”
拎起那“小黄狗”的钥匙扣，她慢吞吞地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重新趿趿拉拉地向“大众洗浴”大澡堂子的方向走过去。
澡堂的门口卧着一个跛脚乞丐，这时正盘着双腿，百无聊赖地在头发里面捉虱子。
听见她的脚步声，乞丐抬头看了她一眼；瞥见她手中的钥匙扣，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继续捉虱子。
这澡堂是上个世纪建成的老砖房了，墙皮斑斑驳驳地卷着边，墙灰底下露出土砖红色的墙体。
樊华推开澡堂子的大门，塑料帘子“啪嗒啪嗒”地晃动，合页发出“吱嘎”的一声。
她抬脚走了进去。
1.2
澡堂的进门处有点黑，灯泡坏了两个，也没人换。
樊华将脸盆夹在腋下，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去排队。
没精打采的姿势没变，樊华不动声色地将“小黄狗”的钥匙扣抵在脸盆的内沿。
手指微动，稍一用力，“小黄狗”挂件无声无息地在脸盆里一分为二。
一枚小小的钥匙从中掉出来，樊华目不斜视，信手接住。
余光一瞥，上面果然挂了塑料的标签：“女更衣室，储物柜14号”。
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换在左手心里，她将脸盆从腋下放下，然后半蹲下身子。
装作整理裤脚的样子，右手悄悄摸进口袋里，她将一枚黑黝黝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送在地板上。
几秒种后，队伍前面有人叫起来：“我靠，这儿他妈有蜘蛛。”
一石惊起几层浪，原本排得还算整齐的队伍随着一声“操”混乱散开。黑蜘蛛在地上爬得飞快，人群左右闪躲，狼狈一片，脏话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前台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窄小的进门处一片混乱，樊华趁机低下头来，抱着脸盆和毛巾，猫着腰，无声地一个闪身，溜达到了女更衣室门前。
澡堂子里经常有人成群结队地来，大着嗓门高谈阔论的有，哄闹说笑的有，打架闹事的也有，更衣室里的人们对外头的喧哗早就见怪不怪。樊华大喇喇地抱着脸盆晃悠进女更衣室，坐着擦头发的妇女看都没看她一眼，樊华则冲着她摇了摇手中的钥匙：“我是14号，劳驾让一让。”
这半间更衣室不出十几平米，储物柜和长凳密密地摆在一处，对方撇撇嘴，侧开腿，樊华擦着身子过去，挤到第14号储物柜旁边。
更衣室的空气又潮又闷，女演员和所有人一样皱着眉头打开储物柜，速战速决地将自己的衣服和脸盆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