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
握着“小黄狗”的钥匙扣,她只随便地披了一条搓澡巾,就打起帘子,抬脚走到了女澡房的边上。
该怎么形容这间澡堂呢?
水管道横七竖八地走在墙砖上,铁锈将白砖沾得有些泛黄了;“哗啦啦”的热水声响过去,蒸腾的水汽翻滚起来,白雾一片中,搓澡的人们有站有坐,姿态各异,但都旁若无人,怡然自乐。
樊华也慢悠悠地走进去,一边走,一边施施然地甩了甩手里的搓澡巾。
澡堂的平面结构是平整的“工”字型,中间的一竖是大众洗浴间,装着几排没有隔断的淋浴喷头,下面一横是更衣室,上面一横则砌了一排具有私密性的单间淋浴。
单间比大众间的价格贵三倍,平时没有什么人来,“工”字上面的那一横十分冷清。
樊华溜溜达达地穿过澡堂的大众洗浴间,拖鞋“啪叽啪叽”地踩在积水上,一路慢腾腾地来到澡堂子另一头,那一排单间的旁边。
女演员就近将身边的一个淋浴喷头开到最大,正要在“哗啦啦”的水声里用手肘去试水温,一个单间的门忽然“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樊华停下动作,在蒸腾的雾气里向着那个方向瞧了瞧:
从单间里出来的人佝偻着半个身子,穿一身灰扑扑的土色工装,左手推着辆清洁推车,右手里拄着柄脏兮兮的墩布。
回过头来,那人工服的胸口印了大大的“大众洗浴”四个字。她是澡堂的清洁工。
樊华看着女工将那单间的门关上,心里就是一动。
她一只手将半湿的头发盘在头上,另一只手拎着搓澡巾,就往清洁工身边那单间的方向走了两步。
四周没有别人,清洁工抬起头来看她,樊华在距她一臂远的地方停下,小声地问:“这一间,能不能用?”
女清洁工愣了一下,然后说:“看你买没买钥匙了。”
“我有亚克力的钥匙链。”
“多少钱的?”
“七块八毛三,便宜点,算的五块二。”
清洁工打量了她一下。
樊华全身上下除了一条搓澡巾,再没有别的东西。看见清洁工的视线,她顺从地举起双手,把搓澡巾从脖子上拿下来,拎在手里抖了抖。
清洁工将手里那柄墩布的金属杆递过来,樊华伸出右手,虚握在墩布金属杆的顶端。
七秒钟后,墩布柄闪了一下,活体静脉识别成功,女清洁工终于说:“行,进来吧。”
1.3
单间的门在身后关上时,樊华也打量了一下面前几乎认不出模样的女清洁工,试着叫了一声:“罗姐?”
被称作罗姐的清洁工长着一张陌生而平淡的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和那在外面摆地摊的妇女一样,丢在人群里,就像一颗水滴落入大海,毫无形迹。
她看了看披着搓澡巾的樊华,再次确定她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外物,才低声开口说:“你迟到了。路上辛苦吗?”
“抱歉,”樊华说,“有个新的电视剧开播了,路上差点有人认出了我。”
“解决了?”
“多绕了两圈路。”
罗女士点点头:“你等一下。”
澡堂的单间并不大,一个浴缸占了大部分面积,清洁工回过身去,将淋浴头的花洒猛地开到最大。
热水“哗”地一声涌了出来,水柱“噼里啪啦”地砸在浴缸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将所有的谈话声盖过去了。
樊华将手里14号储物柜的钥匙递给女清洁工:“这半年,‘RCBI’这个关键词在各大搜索引擎的搜索量又增加了。软盘我放在了脸盆的夹层里。”
“哦,”罗女士将14号钥匙接过去,随口说,“网络搜索增加很正常,你不要担心。这是秘密,大家好奇。”
顿一顿,姓罗的讯集员笑了笑:“越是秘密,越是好奇。”
樊华也摇头笑笑。
这算是什么秘密呢?
在搜索引擎搜索“RCBI”,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条,就是“卢斯卡讯集处”,卢斯卡的讯集组织。
这没什么。虽然信息技术的发展,各个讯集机构的名字大家已经耳熟能详:
北迈加的CISS,尤联邦的SI13,卢斯卡的RCBI,等等。讯集员的存在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讯集工作者,“讯集员”,是以尽一切手段采集讯息为工作的人。
真正的秘密是讯集机构的在职人员体系,联络手段,讯报的分析与具体工作的开展。这大概是生活在非讯集世界里的人们永远不会接触的东西。
就像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对小情侣很难想到,在各大片场跑龙套的、籍籍无名的不入流小演员“樊华”,同时也是服务于RCBI的讯集工作者。
樊华牵牵嘴角,笑了一下。
罗女士不再多说,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推给樊华27号储物柜的钥匙和一张照片。
樊华知道,这就是需要她参与的新任务了。
她伸手将那一张六寸的照片接过来:
照片上,一个青年穿着灰扑扑的工装,左手握住一柄扳手,右手比出大拇指,笑容诚挚而阳光,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这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黝黑皮肤,五官中正,健康,阳光,笑容开朗,给人以第一眼有好感的印象;
但样貌实在寻常,放在人群中,一眼过后,转头就忘记这人长什么模样。
和樊华一样。
单从外表上看,他们都是普罗大众里毫不起眼的普通人。
身为同类的樊华注视着照片里青年的笑容,嘴角一牵,牵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罗女士也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你的新目标:霍德森·琼·格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