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樊华是谁？
樊华是一个讯集员。
下意识地将唐真真带到自己身子的一侧，面色微微一变，青年讯集员的眼神沉下来，身体已经先于思维作出了反应：
屈膝，矮身，腰脊微微低下去，在山摇地动中首先将重心稳住；手臂微微抬起以保持平衡，腓肠肌隆起，小腿准备发力。
她想要躲过这样一场人为制造的小“雪崩”，不算太困难。
然而余光一瞥，霍德森·琼·格兰特就站在不远处，流泻的雪花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形，只看到驼色的大衣下摆在气流的击打下一下一下地翻卷。
平日里，这普普通通的水管工面上总是带着微笑，那笑容阳光而真诚，一双眼睛明朗随和。
但是现在，那些诚挚与亲和都不复存在。他目光平静地注视她，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直白地观察着她对于雪崩的反应。
樊华就停住了动作。
哦，原来如此。
强行将肌肉放松，碎雪夹着石块砸在她的身上，生生地疼。
脚下打一个趔趄，樊华心里骂了声“操”。
骂完又想：不对。
普通的女演员，这时候应该怎么反应啊？
下一秒，她合上双眼，学着唐真真的样子大叫了一声：
“救命啊！”
果然，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影掠向她。
用这个“掠”字形容不为过。这人动作很快，伸手钳住她的手腕，一翻，一带，她就一下子被他半挟持在身侧。
揽在她腰际的手臂很坚实，很有力，樊华悄悄挣扎了一下：除非她选择暴露近身格斗的实力，否则没有什么挣脱的余地。
不过，即使右手臂挟持了一个人，这人的身手依旧很快，左右闪避飞溅而来的雪花，脚下不停，前行的目的地显然也明确。
与她相反，他似乎没有在她面前隐藏实力的意图。
樊华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漫天的风雪里，她不太看得清楚周遭的情形，只能看见霍德森有些胡茬的下颌。
这样子不像是CISS的讯集员，她想，倒像是旧时武侠电影里的大侠，讲一声：出嚟行，预咗要还。
哦，不对。
普通的女演员这时应该怎么着来着？
樊华心里叹一口气。
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2.9
闭目假寐了约莫一刻钟，耳边“飒飒”的寒风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她的人也被霍德森放了下来，挨坐在一片雪地上。
动一动眼皮，樊华想要睁开眼睛。
冻得久了，睫毛上有碎的冰渣子结着，连最简单的睁眼动作都有些滞涩。
慢慢地将眼睛转了几转，天寒地冻中，她终于一点一点地将眼皮掀开。
饶是见多识广的RCBI讯集员，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时，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是真真正正的雪域高原，极地冰川。
《高原大道》电影组沿着A79大道开进的“曲嘉冰川”，是雪峰的山脚，是人为开发出的旅游景点，沿途的身侧是碳黑的山石，脚下是踏实的土地。
而眼前的这一处“曲嘉冰川”，入目之处，上下一色，全部是莹白的冰雪：
这是一处无人的冰塔林。
皑皑雪地上，几人高的冰锥拔地而起，集聚成林，冰冷，尖锐，将日光折射作幽莹莹的天蓝色，沟壑纵深。
仔细看，他们所处的这一处更是十分特别：
传统的冰塔林是开阔的，一支一支冰锥向天而生，即使穿梭其中，一抬眼，也可以看见蓝得透亮的天空。
而他们所处的这一处，一片暖化崩塌的冰川恰好斜架在左右两座冰塔上空，三片冰塔围架出一方“冰窟”，他们如同置身一方巨大的冰塑正中。
几支冰锥滴下，天工造物，真正的奇观。
樊华在心里算了一算，一刻钟，挟着一个人，霍德森离开雪峰的直线距离也许算不上远，可是曲嘉峰群地势奇险，冰塔林未经开发，眼下这冰锥围成的地势又是十分的奇巧，似乎一个天然的陷阱，摄制组与救援队没有目标，没有信号，没有头绪，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他们，大概，不太容易。
能选到这样一处全然没有人迹也没有信号的“冰谷”，也真是难为他了。
樊华这样想着，动了动冻僵的脖子，抬起头来，注视着并肩靠坐在她身边的霍德森。
想说话，没忍住，先打了一个喷嚏。
这是高海拔的十二月初，冰川肃穆，真是冷。
霍德森闻声望了过来：“醒了？”
“哎。”
“冷不冷？”
“有点。”
霍德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柄大的高原火机：“暖暖手。”
火机的火苗十分微弱，随着两个人的呼吸轻轻地摇晃。
火焰上方的空气微微地扭曲了，青年讯集员的影子也随着火光一起轻轻飘摇起来。
樊华隔着火光看他。
一头一脸的雪水与冰渣，怎么想，都该是有些狼狈的，这人倒像在度假一样，还挺快活。
感受到她的目光，霍德森抬起眼睛来，问：“还冷吗？”
“还行。……我说，霍德森。”
“嗯？”
樊华呵一呵手，想：豁出去了。
赌一把。
她说：“是我不好。”
想想也是。
听到表白，拔腿就跑，这欲擒故纵大概是耍得有点烂，失策了。
眼看着霍德森眼睛里有了笑意，樊华也笑了一下，说：“之前的事，没给你个明确答复，真是对不住了。”
她咳嗽一声，眼前鼻尖翻滚起她呼出的水雾气，好一会也没有散去。
隔着这样一层白雾，眼睛也逐渐患上雪盲，女演员懒得再装模作样。
“之前是我失礼了，”她说，“不过，霍德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