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人都不算暖,彼此传递着来自彼此的温度。
连翎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是冷的,早年间的沉疴,随着战场征伐几次死里逃生,病入陈骨。饶是谢簌黎花了心血为他调理,却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见成效,可偏偏连翎又缕遭奔波劳碌之苦,就算稍有好转又累渐难成。
谢簌黎想着自己在他身边总能时时看顾,就算边关纷扰如云,有她相护连翎总能少受两分伤,凭借她的医术有个三年五载总能调理回来。再者说还有医圣在,就算她能力不济还有师父,肉白骨是难事,诊病对医圣来说可为手到擒来。
可现在一切都不会如他们所愿了。
没有星辰皓月的夜晚,仅凭着灯笼照亮前进的路,谢簌黎穿的少,斗篷不足以避寒,她更不肯穿连翎的氅衣:“你穿着,我不冷。”
没有小意温柔的话语,也没有平日的嬉笑欢愉,连翎眼见她消沉偏头问道:“为什么不开心同我说说?”
今日他得了劝慰,和谢簌黎同去京城或许不是一件坏事,他可以与心上人重游故地,虽然已然物是人非但总还有几位故友可访。或许他会被皇帝在指派去一方州府为将为守备,但饶是天涯路远只要有知心人在身边总不至于孤身一人。
清安堂到将军府的路不远,两人嫌天冷风寒,脚程都快连翎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到了将军府门前。
马儿交给府门前的侍卫,这匹马非军中所出,却也是廖蓬寻来的良种,倒是性情温顺,颇得谢簌黎心意,她便向廖蓬借来几日。
回廊弯绕,刮过习习长风,她任风从指尖滑过,拢入长袖中等着交代手下人事务的连翎。
他的一颦一笑皆入她眼中,入其中便再也离不开舍不得放手了。
可她不能沉溺其中。锦城云乐非她之乡,更何况师父、兄长之仇未报,她又如何独自安愉。
在连翎到她近前时,她沉下心道:“阿翎,对不起,我不能同你去京城了。”
她见连翎闪烁的目光徒然黯淡,随后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她,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头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却带着他不知道的颤音:“没事啊,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抱歉绾绾是我失约了。”
这种时候连翎还在向她道歉,她的内心不由一揪,就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击。
眼泪忍不住落下,她哽咽的喉咙说不出来话,她偏头不去看连翎,却被他拥入怀中,用指腹为她擦去了落下的泪水。
“对不起阿翎,对不起。”谢簌黎攥着连翎的衣襟,泪水连串的落了下来。
连翎见她哀怆自己也忍不住伤心,任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他一遍遍拍着谢簌黎后背安慰道:“你别道歉,你没有错的。”
谢簌黎泣不成声:“我本该与你同担风雪。”
“我不要你与我同面刀光剑影,”连翎心爱的人拥入怀中,轻轻蹭了蹭她鬓角,“江湖才是你的天地,去吧,回到属于你舒展自由的乐土去吧,不必挂怀我,大越山河万千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人间百态如乘云若拂柳,或随风而动或飘寥无依,或乘风雪而去独揽八荒。
那一夜惊风剑带着凛冽的青光出鞘,持剑的连翎目光如炬映照在清冷的剑身上,冲京城的方向劈出一道剑光。
久经江湖的应辞剑被谢簌黎仔细擦拭着,看着院中人舞剑的身影,她摇了摇头,收剑入鞘搁置在剑架上。
本该一剑霜寒十四州的谢宫主在这一夜决定重新回到属于她的江湖,而沙场搏命数载的连翎,不得不遮掩起遍体鳞伤的皮囊,再入那百鬼难测的朝堂中殊死一搏。
每一次的抉择都将改变命运,只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被迫接受的人。
可无论是身在江湖被修门身份禁锢的谢簌黎,还是连翎出身皇族一生舍不由己,或是如徐映、卫瑾如般的普通人,他们皆不愿向命运低头。
人要左我之右,我就拔剑与人一战。天若拦我去路改我之命,我便与天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