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簌黎起先往京城送的书信就是走的杨记的门路。
谢簌黎说得人段苍舟也认得,杨家家主这两年来已经将家业放手给了长子杨浦深,这位新当家人与他们年龄相仿,可于商道却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杨记的生意在他的手中越做越大,上回在寒城碰上之时,杨浦深还与谢簌黎说想看看能不能接上皇家的门路。
敢和朝廷做生意自然有几分本事,谢簌黎回到虞州虽不得外出,却也没停过为这件事准备,此事她将杨浦深约在青州,为得就是能寻得一个突破。
茶已烹好,只待宾客上座。
生而立世并非人人都只想着图乐安稳,可行非常之事者,能得斯人与归也是万分幸运。
人人皆道江湖人逍遥,可快意恩仇者往往怀着热血满腔,可凭借刀剑救下一人,可又如何去救千万人?杨浦深虽为商贾,可年少时也读过圣贤之论,他未尝没想过施展宏图以安天下,可血缘、家族都是束缚他的纽带,心有所念者必不得自由。
当收到谢簌黎与他的书信之时,他不是没有骇然震惊过,江湖中有谢宫主的诸多传闻,可他却没想过小小女儿居然也会心怀天下,着实不让人心生叹服。
“逍遥江湖侠,虞州不寒仙,煎茶铜锈客,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三个人在谈论天下事。”杨浦深看着沸腾的茶水,一面沏茶一面自嘲道。
“有志不在年高,自然也不问出身,若是细算两位还算是有家有业,段某除了一身武功倒真是身无长物了。”眼瞅着另外两人都是广袖宽袍,自己一身劲装短打,显得格外向看家的护院。
倘若不是谢簌黎随身带着应辞剑,周身的气度又着实不像闺阁小姐,恐怕真要是名门千金会见富家公子,外带家丁护卫左右了。
查清官税并非易事,首先就是各行各业的税款并不相近,商贾所纳之税比农务要高出数成,不过这也是必要之法。不然一国百姓尽去行商无人耕作,何有粮草也供给衣食呢?
世人皆想走科举之途,其因也是为了减免赋税,男子成丁便要按时向朝廷缴纳,直至步入暮年。可一旦能中秀才,便有了功名官身,不仅不必再纳税还能受到朝廷的供养,毕竟秀才也不是个个读书人都能得中,在偏远一点的乡里,秀才基本上是最有文化的人了,甚至不少贫县的教谕也只有秀才功名。
各家叫女儿尽快出嫁除了能得一笔可观的聘礼外,也是为了避税,女子一但到了年纪若不出嫁也要缴纳一笔不少的税款,这对勉强裹腹的贫苦人家来说自然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可说道缴纳税款也自然要在百姓能接受的范围内才可执行,杨浦深说:“这些年我将生意做到京畿五州,多少搭上了些户部的关系,平时各州所缴的银钱比户部规定的税务名目足多了两倍不止。”
也就是说百姓所纳赋税只有不到一半供给朝廷,其余的都进了各级官员的腰包,这还只是杨浦深所知的粗略数目,若是京畿那富庶的州府怕是还要更多。
谢簌黎在三关时不是没见过吴振为了军费与各路人周旋,朝廷每年拨给各地的军费粮饷都出自国库,必然也是经过一番盘算的,户部年年都哭没钱,可低下百姓又因赋税高昂而怨声载道,那钱都流到哪去了?
若是朝廷根本都被这群蛀虫撕咬,大厦倾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嵘国如此嚣张跋扈不过也是看破的大越内部已然腐朽不堪。
外贼都能看透的事,大越朝堂之上却是无人问津,究竟是不是当局者迷谢簌黎不知,可这么多年来居然都未敢有奋然勃发者,倒真是有些乏味可笑。
读书之时无人不言为天下万民,可真居高官显贵之位又有何人真的能为万事开太平呢?
三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才分头散去,积云晚霞流照,晚风正吹起谢簌黎鬓边散落的碎发。
段苍舟望着下沉的夕阳,心中荡然。
破釜沉舟的勇气并非人人有的,他们手中提的是剑,脚踏过的是故园,心中所怀的却是天下苍生。
快马踏歌,乘影破风,访民生,走四方,数月下来收获颇丰。
麟州臣的案头多了封署名为谢的信函,岳阳楼上诗酒相会,觥筹有利于民生之事。
名满天下的医圣到访寒城中冷清的国公府,更深霜露之下,姚勰凝眉思量,直至老管家上前为他披上的氅衣。
初冬新雪降,谢簌黎封上手书的亲笔信函,连带着数月来理出的各州税收名目发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