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人敬畏,远不是谢簌黎在江湖上打一两场论剑会搏出来的名声可以比拟。医圣虽常在江湖走动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能得他妙手回春医治的,除了他行医途中遇到的病人,就是老友能请的动他。当初他肯到京城来为陈缘之诊病,还是因谢簌黎相求,否则他绝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无亲无景的京城中来。
世人难寻踪迹医圣踪迹不假,可更难得一见的是他的弟子,听闻他早年间就收了关门弟子,只是这弟子比他老人家还低调,全然查不出名姓。
如今医圣传人就在面前,没有想象中的道风仙骨,也不是闲云野鹤的居士,卸下黑袍的谢簌黎一身宫装略施粉黛,并不比京中闺秀素净多少。
“老师抬爱了,簌黎医术不精,只是承蒙殿下不弃,斗胆为前辈诊治。”谢簌黎将温和谦逊演绎了个十成十,努力展现出自己只是连翎的门下客,与之并无瓜葛。
努力憋笑的连翎也不得不出开口原这个场子,他说:“师妹也太自谦,若你都不治于学那我们岂不都不学无术了。”
说谁不学无术都不可能是连翎,上回来陈府时陈缘之还谈及了当年谢簌黎在府中读书时的情景,上蹿下跳的小顾行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在陈缘之书房中撒野。偶然间寻见过一篇文章,未有署名却被陈缘之收集在册,她举着文稿问过陈缘之,却只得来老人家连连摇头。
直至今昔谢簌黎才知,老师眼睛中久难释怀的东西是感伤,是珠玉蒙尘后的遗憾。
如今双壁聚合,陈缘之脸上并未露出欣慰之色,反倒又愁云飘然。
为了方便看诊齐闻换到了下首的位置,谢簌黎把了两侧的脉,又问了她一些症状,这才提笔开了好方子:“前辈练武时需注意力道,切不可用力过渡,这几副药下去应该能缓解不少,届时我再为前辈开下一份药方,应急用的药丸我会配好送再送给您。”
齐闻将药方收好说:“多谢了。”
“前辈若觉得难忍疼痛,我可以现在为您施针以做压制,但也只是稍作缓解,若要治疗还需按时用药。”
“尚可忍耐,不必劳烦了。”
原本以为就此结束,却不想谢簌黎又转向了方亦说:“我看前辈面色不是很好,可否也容我切一切脉。”
方亦端茶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道:“只是偶尔夜间胸口堵闷,不妨事的。”
“还是看一下吧,”陈缘之劝道,“你也岁数不小了,簌黎又不是外人,不然你上哪找个这么好的大夫。”
诊完脉后谢簌黎才知,方亦并不只是自己轻描淡写的那般,有志之士数年怀才不遇,除了郁结于心的堵闷,还就偏壤穷乡熬出来的沉疴,肺部早已被咳症侵扰,只是现在入夏犯的次数也少些了。
她知方亦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她未所说只是将方子开出交给了他,并叮嘱他少饮烈酒莫贪食辛辣之物。
随后她又问过了陈缘之最近的身体,顺带调整了一下入夏后用的药方,她说:“如今天也暖和了,老师可以多去院子里转转。”
他们并未多做逗留,短暂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陈府,方亦如今暂住在自家侄儿府上,自然也有再见的机会。
方亦与齐闻并不着急走,老友难得相聚少不了闲谈一二,方亦取出药方细端,他杂学颇多对药理也略有涉及,兴致勃勃的点评道:“你这学生年纪不大倒是真有本事,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收的女徒弟?这字……的确是医家的手笔。”
谢簌黎是在字上下了功夫,可书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更何况在方亦这位状元郎手中,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缘之不紧不慢地说:“你那时候已经出京了自然不认识,还记得天启司的谢清吗?”
当年谢清暗中相助,救出连翎,这事齐闻是亲历者,而方亦则是在之后听了齐闻的转述,就算他们与谢清并不相熟,对这个名字却也是印象颇深。
“那时候谢清来京城时带了个小丫头,他要联络救阿翎的事,就让我代为管教她,她就改扮男装化名顾行在我门下念书,”陈缘之徐徐道,“你应该还记得谢簌远吧,她不只是医圣的关门弟子,她同谢簌远兄妹相称谢清更是对她视若己出。”
“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方亦面色沉郁,这句可惜不知是在感叹谢簌黎的出身,还是惋惜英年早逝的谢簌远,当年他还是翰林院大学士,与在陈缘之门下的谢簌远有过几面之缘,他对这个出身不高的少年印象颇深。
只是不久后他就远走嵘国,数年前又传来了他身死的消息。
以身证道,殉死为国。
方亦缓了缓神色问道:“那她怎么会和殿下认识?当年的事她应该不知道吧。”
陈缘之说:“嵘国布下玄门奇阵,兵家之术不可解之,九龙关兵败后,我传讯与她希望她能相助三关。一开始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她会答应,更没想到她居然能解那玄乎的阵法,之后她在阵前救了阿翎又助他破了阵,又在三关待了几年。今年正月末她来拜访我,暂住在了阿翎府上。”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兄妹二人倒都是赤胆忠心。”方亦听完后说。
陈缘之听后捻着胡须笑道:“十来岁就能说出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人自然不是俗辈,只可惜她出身不好又是个女儿家,不然必有一番建树。”
怜惜人才是传道授业者的本心,方亦自然点头,可他见一直凝眉苦思始终未置一言的齐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了?”
一直未开口的齐闻缓缓抬头,握拳的手松开又捏住,他长舒了一口气:“你们不觉得她很像顾候夫人吗?”
此话一出连心思剔透的方亦都没想出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顾候夫人?”
“已故的炽平候顾齐光的夫人,安国郡主,”齐闻说出这两个名字时不由哀伤,“她的样貌与郡主年轻太像了。”
安国郡主是端国公姚勰的独女,成年前一直长在南疆,之后又嫁给了镇守北境的顾齐光,因此京城中熟悉她的人甚少。可齐闻在任禁卫军统帅前曾在军中任职,与年少时的顾齐光是旧友,也与安国郡主有过数面之缘。
陈缘之与方亦都是文人,与炽平候府更搭不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