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行……
眼泪滴下，在地上破碎，她笑自己愚蠢固执，一步一步走上绝路，甚至连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她的姑母一语中的，她无依无靠，名声又荡然无存，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瞧得上她？魏允同的妾，已是她最好的归宿。可是，她已经吃了一次亏，明知前方是火坑，还要继续跳下去吗？
“你要跪到什么时候？”
柳如絮一怔，猛地回头，沈宁钰不知何时进来，不满满室昏暗，四下瞅了瞅，找了把剪子去剪灯芯，营帐瞬间亮起来。
“沈夫人？”
沈宁钰见她还在地上跪坐，脸色煞白，衣衫染血，怎一个惨字了得？无声叹了口气，将她扶到床上：“我趁人不备进你的营帐，容易得紧。”
“……是这样。”
“方才，我在外听都到了。”沈宁钰谨慎措辞，“你如何打算的？”
柳如絮没有责怪她的偷听，泪水如泄洪般直流，抽噎道：“夫人，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姑母让我做他的妾，是怕我将今日一切捅出去，我若不愿，她也断不会给我安排其他出路，只会让我死。”
“你都猜到了。”沈宁钰没想到她竟有如玲珑心思，又道，“所以，你本不愿。”
“我不愿。”柳如絮笃定道。
“我明白了，你先按她说的做，明日回府后养好身子。”
柳如絮一怔：“夫人的意思是？”
沈宁钰正色道：“据说你自幼在书院长大，可读过什么书？”
这话转折得突然，柳如絮困惑不已，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语调平稳：“得家父教导，如絮所学与其他学子无异，经史子集，都有涉猎。”
沈宁钰点点头。读过书就好，至少能给津口渡那边的孩子们开个蒙。
“如果我说，待你身体痊愈后，我会令人带你离开，且给你一个谋生的机会，你可愿意？”
柳如絮直觉她不会欺瞒自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她止住泪水，果断道：“我愿意。”
“你再也不是丞相府表小姐，只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只能依靠自己，还愿意吗？”
“我愿意。”
“你将彻底告别锦衣玉食的生活，粗茶淡饭度过一生。”
“我愿意。”
沈宁钰满意地笑了笑：“你做好准备，等时机合适，我会派人来接你，不过此事万不要让第三人知道，我是你姑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不想再被她盯上。”
柳如絮早便对未来不抱期待，如今得知自己有可能获得新生，生命的火焰逐渐恢复燃烧。与沈宁钰仅有的几次见面，她似乎都是在帮她，包括上次——她壮起胆子跟在魏允同和张嫣儿身后，看到他二人柔情蜜意的样子，就像丢了魂一般，连沈宁钰骑马而来都不知道。沈宁钰惊到了她，也机缘巧合将她从失魂落魄中拉了出来。
“夫人打算让我做什么？”她问。
沈宁钰已经走到营帐门口，闻言回头笑道：“我缺一个教书先生，打算让你教一群孩子。”
“如絮，定不负所望。”
从柳如絮营帐出来，沈宁钰心情大好，无意间发现不远处阴影里的魏允同正朝这边看，她视若无睹，经过他时被叫住：“她还好吗？”
沈宁钰停下，目视前方：“你说呢？”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多谢你来看望她。”
沈宁钰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假装一切都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
啧，真果断。夜色掩盖住眼中的嘲讽，她轻轻道：“我本以为柳如絮对你非比寻常，看来非也，那贱人才是她的心头肉，能让她死也要替他瞒下一切。”
她不在乎魏允同的反应，大步往回走，不料在临近营帐时又被人拦住去路。来人面色不善，迟迟不开口，沈宁钰率先问道：“这么晚了，张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你去看了那贱人？”
“谁？”
“明知故问。”此刻的张嫣儿与白日判若两人，“柳如絮与奸夫苟且，你与她往来，也不嫌晦气。”
沈宁钰搪塞道：“她身体抱恙，我与她相识一场，看望一眼罢了。”
张嫣儿冷笑：“她已经身败名裂，你还是站在她那边，那就是我的敌人。”她伸出一只手，“白日拿我的花生，还给我。”
“……”沈宁钰解下荷包，她瞧着这些是现成的暗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才悉数装进来，“你说这个？”
张嫣儿一把夺过她的荷包，将里边的花生一股脑倒出来，圆滚滚的花生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都被她狠狠地踩碎，陷入泥土里：“我的东西，决不能落在旁人手里，尤其是敌人。”
她将荷包扔给沈宁钰作势要走，沈宁钰喊住她：“你与魏允同的婚事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
“知道就好。”
“你可知，柳如絮和谁……”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想暗示我那贱人的奸夫是魏公子，别做梦了。即便是他，也不会是他。”
若没有听到柳氏在营帐内的一番说辞，沈宁钰注定听不明白张嫣儿的最后一句话。此刻听到，她顿时觉得张嫣儿与柳氏才是一路人，瞬间就失去了与她交谈的想法。张嫣儿枉顾真相，坚信自己会让他不一样，不嫌他出入青楼，不嫌他议亲期间还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她一个外人，多什么话？
张嫣儿见她语塞，以为自己将了她的军，坏笑道：“你猜刺客为何不惊扰别人，只惊扰她？”
沈宁钰恍然：“是你派的人。”
张嫣儿笑容得意：“我也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谁知她竟给我个意外之喜。不过苏璟安只能查到这是我家走投无路只能谋财的家丁，查不到我身上。”
“看来你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话虽如此，沈宁钰却觉得她的想法未免太天真，把苏璟安想得太蠢了些。
“可以这么说。”张嫣儿靠近她，低声道，“你告诉苏璟安也无妨，即便查到我头上，我也能全身而退，因为我的家人都会保我，沈夫人没有娘家，又与婆母不和，无事还是少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