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客厅的玻璃推门被蒙娜丽莎小姐拉起,这才让我意识到那悠长的走廊已经被走上一遍,也同时让我注意起一个事实,实际上,并不是我的思绪停留在那副梵高无耳图中,而是它的的确确几乎装满了整个走廊,第一幅是星空,第二幅是向日葵,第三幅,一直到最后一副,都是如此。
“您想知道为什么吗,杀人先生。”
蒙娜丽莎小姐的话语直击了我的疑惑,但对于杀人先生这个称谓我并不习惯,您也清楚,我从未有过杀人的观念,只是清晰地杀死每一只谎言,因此,我纠正了她:
“是的,小姐,如果您能称呼我为无名氏先生,我认为就更好了。”
“无名氏先生,那么您一定留意着墙上的壁画。”
“是的,小姐,没人会不觉得诧异,这幅梵高的自画像倒是出现上几次了。”
“您觉得画上的梵高先生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耳朵。”
“是的,无名氏先生,还有呢?”
“他的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这是自然的,先生,您还看出了什么吗?”
“我看不出他还有第三只耳朵了,小姐,您到底要兜什么圈子?”
蒙娜丽莎小姐噗嗤一笑,如果换上别的什么人,此时也应当抹上一口蜂蜜,称赞她的笑容动人伶俐,而我只听出了一股讥笑。
好在她再次开口的时候,语调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是那一种带着哽咽的平静:
“梵高先生的眼神是悲伤的。”
“是的,小姐,去掉耳朵可不是仅仅不画上它那么简单。”
“死去就更疼了,您不怕吗,先生。”
“我比任何人都害怕死亡,但更不知道怎么活着,您不会理解我的,蒙娜丽莎小姐。”
“您把那些画取下来看看?先生。”
我照做了,那时我将这个举动归为揭开梵高未解之谜的一处必要,好在我身旁的是蒙娜丽莎小姐,而不是您,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拆下的画作放在地上,而不用担忧是否能将画作放回去,在特殊的人面前,举止大多低于顾虑。
画作的背后是一个四方形的空洞,就像是装修是刻意为情人准备的那般有趣,但里面放下的不是情人之间约定的什么信物,没有女王同款的珍珠项链,也没有德意志帝国的纪念手镯,只有一卷不起眼的牛皮纸袋。
是蒙娜丽莎小姐打开那封纸袋的,解开缠绕其上的圈层要比我想象的更为熟练,她一定常看这些,却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只得摆在了画作的后面。
与我期待的并不相符,我本以为其中会装有着高档音乐会的邀请函,就像英国女王换届时所有贵族大臣们收到的相似,简朴而又高端的浅蓝色底稿,用金色的字体书写着漂亮的英文,每一句的结尾处还会标有艺术的弯勾,在邀请函的右下角处签有着了不起的名字。
那是一张尽力保存的就医报告,一张白纸上难以掩饰出曾被揉搓撕碎的痕迹,蒙娜丽莎小姐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它,这些东西的模样大抵只会出现在贫民区的乐色堆里,因此我很难想象蒙娜丽莎小姐会穿着眼前的白色长裙,在一处乐色前面翻个起劲。
不论蒙娜丽莎小姐是如何得到这些的,她保存的却比任何一个博物馆工作者看起来更为精致,报告被撕裂部分的胶痕毫不多余,揉搓的褶皱也只是在灯光下才能浅浅注意,某些报告上模糊的黑字也被轻轻描起。
标题像是刻意为之,笔墨用以红色,这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就医报告是出自妇产科之手,而后方的堕胎处理也写得格外血腥。
想必您略有耳闻,自从美国的世界影响力因为德意志移民去的几个天才而登顶,无数的娱乐业层出不穷,他们多数淡化了两性的契约关系,将人类的文明惯以洒脱的谎言倒退数十年,以至于在美国或是受其影响程度最深的哥伦比亚,男人或是女人不谈上几百次恋爱,交过几千次欢,就显得荒谬那般可笑。
自然地,德意志大陆的年轻人也被这些褒贬不一的美国文化冲击,每逢情人节或是白色情人节,再就是不知道哪个精神抽个厉害的中国人定义的五月二十号,堕胎的人数在前后永远呈现单调递增,在一年之中达到波峰。
换句话说,每逢情人节前后,都有无数的年轻杀手自认无罪的杀死一个新出世界的生命,法律那时的完善性并没有超越人性的凶残,也或是永远超不过,以至于那个时代的德意志国家的堕胎广告铺天盖地,竟成了某种不言而喻或是一叶障目的潮流。
这份报告中,堕胎的女人叫做法官,荒谬的签字上写满脆弱与无奈,想必可能在某一瞬间的洒脱之后,也念起了自己不可挽回的杀人罪过。
“您知道堕胎女孩的男人是谁吗,先生?”
我沉默不语,只是等待着蒙娜丽莎小姐说出这些秘密。
“您可能意想不到。”
接着,蒙娜丽莎小姐像是有些疯了,一个一个地扒掉了画廊的画作,其后无一不是一处四方形的空洞,里面堆叠的牛皮纸袋却满当当的,也就是说,我手中的这一份,可能只是这个家里所善存的第一千零一个。
蒙娜丽莎小姐的优雅尚存无几,她的举动像是一位丢了孩子的母亲那般疯狂,她的头发甩来甩去,配合着像是斗牛时疯狂的动作,已经乱成一团,发丝在她的脸庞上打的混乱,她的眼睛也变得忽隐忽现。
“先生,失礼了,但您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我在音乐会上的宴会索要的。”
“您的意思是,这些都来自那穿着典雅的贵族们?”
“不,先生,请不要这么称呼他们,他们不过是衣冠禽兽,他们把女人骗得团团转,用他那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将要腐烂的金子,这些报告无一不是那些女人给我的,我向她们问询,她们却各个像个拿出勋章的勇士那般炫耀起自己与那名贵族的罪恶历史,可悲的是,那些贵族们在下一次宴会出席时,身边的女人又换成了新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