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部雪白,以至于在这番灯光下都不显红润,我承认这的确是冒犯到了我的尊严,但我仍旧没有推开她的身体,缘由则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怀着恶意撇见一眼我并不该长久直视的某些区位,我只是在她的拥抱中,语气平静,口吻清晰,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好语法地回应道:
“您要入睡的话,我现在就走,晚安,蒙娜丽莎小姐。”
那时不过黄昏,月亮并没有发出光芒,更不可能映入水中。
蒙娜丽莎小姐是在最后一刻清晰这番事实的,而她最后做的,便是将那音乐会的地址与时间写在了明信片上,递给了我。
她再也没说过什么,我也保持沉默,甚至没有互道晚安,谁望着谁的背影,在黄昏的一股嘲弄下迷了双眼,某些人们注定渐行渐远。
那些杂乱的牛皮纸袋还堆积在地上,梵高先生的无耳自画像也并没有放回原位,无数的堕胎报告像极了一场曾前经历的纸崩。
我没有将他们捡起,那时我只能顾着尽快的穿过长廊。
甚至还弄得更糟,凭借我那本就并不稳重的脚步。
我逃离了,在蒙娜丽莎小姐好似灼热的视线下,不再温暖的灯光里,没有闪起光来的月亮中。
像是怄气,也像是对无关的谁宣誓着什么,我手中关于您那场音乐会的明信片被紧紧篡着,尽管涔涔的冷汗已经将其弄得有些失态。
我走了好久,直到傍晚来临,月亮恢复了它的温柔,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步伐如此拘谨。
我还想那么走下去,一直走到您音乐会所处的地方,瞧瞧那究竟是什么样子,会与您的出现息息相连,只是,我猛然间想起,那两封纸信,还在蒙娜丽莎小姐手中。
是的,您或许还记起,是我拜托蒙娜丽莎小姐将那两封纸信送给您,她说过您是她的好友,您们常会碰面,好的像是亲姐妹俩一般。
我要回去。
但我回不去。
一声警笛又从蒙娜丽莎小姐的方向传入我的耳朵,我第一反应中,意识到应该不会是蒙娜丽莎小姐报了警,但却很快否定了,因为没有什么是伤悲的人做不出来的。
为了躲避,我不能向前走,因为前方更是豁然开朗,左思右盼,我只能注视到那下水道一处。
我只能从那里前行。
我钻了进去,费了一切余力,同我胸怀前的那朵山茶花散发的香气大相径庭,我双脚落地,本想将山茶花扔进黑色的水流之中任其凋零,而那股恶臭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是足以让人将七日来的午餐尽数还给自然的气味,黑色的如同死一般得水流好像平静着,却在某时稍稍颤动的波澜下恶劣散发,像是某场能瞧见的霍乱,以极速的方式传入了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唯有警笛声弱了,我想不到那些身着正装的警察先生女士们,会同我走一样的路,是的,我一定是疯狂了,我望着我那一身已经破烂不堪,不足以伪装成绅士的西服,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绅士那块好料,甚至连伪装的绅士都高不可攀。
那时我比任何一名想要将我绳之以法的正义者更想了结我自己的生命,我想一头栽死在下水道的墙上,却生怕撞不死,疼痛地让我难以忍受,抱头痛哭,便离绅士这个标准更不像回事了,我也想一头栽去那浑浊不堪的黑水之中,但那股强烈的味道简直是比自杀更让人难以接受,我想起那些野坟枯草的亡灵们,我想起了我数不胜数的噩梦。
是的,那些恶魔还在地狱等待着耶稣对我的审判,他们正襟危坐,手握刀叉,古板规律地敲打着手中一切的餐具,像是演奏起只有他们才能意会的死亡狂曲,他们希望从头到尾将我那罪恶的灵魂送进胃里,用胃酸侵蚀我那本就老化不堪的皮肤,他们在地狱等着我,他们不想吃那些恶臭的东西,尤其是下水道冲来的,他们更是嗤之以鼻。
活着,或是死亡,殊非易事。
既然死不去,我总该乐观一些,生活就像一把尖刀逼住我的喉咙,播放摇滚音乐的上帝随时都可能手抖,这让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或许这一秒正是最后的一切,谁都不知道仅仅下一秒钟又会发生什么。
与其厌倦,不如幻想起我在那片榴莲开满路边两旁的庄园,多少行人垂涎着他们,而我却身临其境,活成了人们羡慕的那副激动模样。
这让我意识到通过我的口腔酸涩而从身体中脱离我的那一滩死水,大抵不是犯了恶心,而是将那榴莲吃的太多了而已,没有什么现象比将那些人垂涎三尺的东西吐给大地更为奢华了。
我这么想着,摸进一片黑暗。
城市残余的月光今夜不为我点燃,群星的轨迹也在此夜与我并不相干,我融入的只是一片深夜的榴莲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其上的尖刺提醒着我的存在。
不自觉地,我竟哼起歌谣。
我从未在人群前哼过歌谣,自从那名女孩闯入森林,就未曾哼上任意一个音符。
一阵凉风吹来,像是走了很久,在我感受到它温度之时,也已经悄然消逝。
我无法对此言语,歌谣在奏起之时就难以在黑暗中泯灭,某一股热烈的悲伤与欢快在我的内心错综复杂,左心房装着最为悲观的故事,却在右心房上奏响最为甜蜜的乐章。
不过几个小节,我却已经声嘶力竭,这让我不得不意识到,无论是饥饿或是干涸,都一齐曾将痛苦灌入了这摊死水之中。
疲倦犹如我已经无法摆脱的知己朋友,从最初的厌恶再到如今的熟稔,没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能看得见,只记得心中某一抹悲伤或在与您相连的某些事物中悄悄变得更为浓烈,直到烈火烧尽了野草,只留灰烟,重归平静。
黑夜似乎同这片暗淡一齐降临,我已经再也无法撑起那疲倦的身躯,终是一头栽去了黑河之中。